?专用于卷烟机器研制的车间里依旧热气蒸腾，各种机器原料已经被挪到靠墙的角落里，屋子的中央多了一个硕大的铁槽，砂模铸造而成，里面盛了多半下加热过的粘稠荤油，这些油是陈启亮派人从肥皂厂拉来的。铁槽旁支着打铁用的炉子，风箱拉得呼嗒呼嗒山响，每抽搭一次，马上就有炉中的火苗窜起来，灼热的烈焰烤得人皮肤火辣辣的，映红了周围张张凝神静气的脸庞。
陈启亮要在这里用油做淬火实验，过去铁匠们都用水淬火，但是水的冷却速度过快，较大的工件极容易变形开裂。今天的实验是经过严格保密的，事前强调实验内容不得对外透露，门外还特意安排了哨兵把守。参与实验的人也是经过筛选，都同意举家跟着搬迁到韶州做工，作为回报，陈启亮许诺大幅度增加所有人的工钱。为了防止有人被热油溅伤，尽管天气很热，参加的人还是都被要求穿上长衣长裤的工服。
铁箅上的传送带支架已经被烧得变成黄红色，估计温度大概接近摄氏一千度了，钢铁加热的温度不能太高，高温脱碳，结晶组织变粗且发生氧化燃烧，材质恶化，钢材的强度随之会大幅下降。陈启亮忙让人拉过悬在顶棚横梁上的吊钩，把支架挂上，拉动滑轮移到铁槽上方，缓缓下降，没入油中。
支架刚接触到油面，立刻滋滋暴响不绝于耳，油花翻滚，油气蒸腾，屋内顿时弥漫着浓重的油烟气味。过了少许响声渐弱，陈启亮让人将支架拉了上来，刚才被烧成黄红色，现在颜色已经变成氧化皮的青色，工件上滴滴答答还不断有油滴落下。
怎么会是这样，支架已经变形得有些扭曲，表面原来被车得光滑平整，现在粗糙了许多，有的地方明显的凸凹不平。最让陈启亮难堪的，支架表面竟然竟然还有两处裂纹，显然是淬火过度，温度急剧下降导致瞬间材料应力变形。不是用油可以降低淬火变形吗？陈启亮沉着脸一言不发，盯着淬过火的支架看了半晌，突然烦躁地双手抱头，在屋内不停来回走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气息，瞪眼看着走马灯一般的陈启亮，生怕一言不当引火烧身，惹得老板向自己迁怒。曾阿水拉了拉衣襟，小心翼翼地向陈启亮靠了半步，“先生，也别太上火，要不咱试一下用水淬火，俺看铁匠们都用的是水，水那东西热了以后可没这么大的怪味。”
陈启亮两眼盯着曾阿水，看得他心里发毛，会不会触了老板痛处，万一不高兴发起火来可怎么办。突然，陈启亮大叫一声，“有了”，兴奋地双手握拳挥舞，吓得曾阿水紧张地连连后退，后来干脆躲到了其他人身后，生怕老板真的发火，希里糊涂挨上一顿暴打。
水可以加热，油也可以加热到很高的温度呀，这样工件和淬火介质的温差小了，淬裂变形的可能性不就降低了嘛。陈启亮回忆起在航校的金属工艺课上学过，油加热到合适的温度能够控制变形和产生的应力，好象在六百多度吧。纯水的冷却速度快，只适于少数含碳量不高、淬透性低，并且形状简单的钢件淬火；油适于淬透性好、工件壁厚不大、形状复杂、要求淬火变形小的工件。采用热的淬火油，使工件在进一步冷却之前的温度接近马氏体相变开始Ms点的温度，减小温差，能有效防止工件变形和开裂。对了，不断搅拌对控制变形也应该有一定的效果。
马上让人找来砖石垒成结实的大灶，把油槽架在上面，点燃柴火加热。又让人搬过来另一件备用的支架，重新放在炉上烧红。油温控制可是一个难题，一般的动物油沸点也就三百来度，现代的淬火油是经过特殊处理，加入了特殊的添加剂。六百多度看来很难达到，三百度也只能凑和着用吧，总比用水淬火要强出许多。
刚才的操作又在重复地进行，烧成黄红色的支架再次浸入刚刚烧开过的油中。又是一阵滋滋暴响，油槽里腾起远比方才浓厚的油烟，屋内油烟气味呛得人直要作呕。陈启亮亲自戴上厚厚的棉手套，手执铁棒缓缓搅动。
渐渐油烟消散，铁槽重又清晰地露了出来。当支架被再次拉了上来时，大家惊异地发现，支架果真比先前平滑了许多，更主要的是上面已经没有了明显的裂纹。
“成功了，成功了，先生真乃神人”曾阿水满脸堆笑，一边不住口地奉承着东家，一边迫不及待地伸出右手去抚mo支架。
“住手”陈启亮一声暴喝，窜过去一把揪住曾阿水的手腕，把人整个拎了回来。咋好好地就动上了手，曾阿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也搞不清楚怎么触怒了老板，据说东家可是精通武艺的练家子，一时间瘫软地上，体若筛糠，浑身发抖。看把曾师傅吓成这个模样，陈启亮心中有些歉意，忙上前半步，往支架上啐了一口唾沫，立刻听到滋滋声响，青色的钢铁上只剩一圈水渍。“别看它颜色跟正常温度时没大差别，现在估计还在二三百度以上”
“乖乖，水烧开了也不过一百度。”曾阿水见状，吓得一吐舌头，伸出右手仔细瞧看，心中不禁后怕，如果不是老板及时拉回来，这只手还不烫熟了。
“赶快把支架再放回到油里，继续点火热油”陈启亮接着忙不迭地吩咐道，他猛然想起为了降低钢件的脆性，消除材料的内部应力，还要进行回火处理。淬火后钢件变硬，但同时变脆，需要将淬火后的钢件在高于室温某一适当温度进行长时间的保温，再进行冷却。
经过处理的支架，表面果然硬了许多，居然用钢锉都难以锉动，强度的确增加了不少。看来实验还算成功，陈启亮这才脸上露出笑容，热处理的工艺还有很大改进的余地，现在不得已用油保温回火，以后要专门制作能均匀加热、控制温度的加热炉，另外还需要琢磨提高淬火油的沸点，才能更好地控制淬火形变。钢铁的热处理工艺对提高工件的机械性能非常重要，如果这方面完善起来，建立起目前最先进的机械制造工业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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