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生，牢头郑扬有急事求见”，陈启亮还未用罢早饭，贴身护卫林雷便急匆匆走过来通禀。
“让他进来回话吧”，陈启亮心中纳闷，这么早就迫不及待地求见，一个牢头能有什么火上房的大事，今天早晨怎么如此事多，连忙急三火四吞咽下剩余的几口饭。
“大人，出事了，昨天夜里抓来的两名行凶歹人，今天凌晨流血过多，已经伤重死在牢里了。”牢头郑扬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战战兢兢地说出这令人吃惊的消息。
“死了？抓到的两个都死了？”陈启亮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一拍桌子，两眼紧紧盯住郑扬，厉声喝问。眼前的这个牢头年纪不到三十，满面油光，原本健壮的身躯似乎稍显臃肿，不禁让他想起了水浒书中描写的称霸狱中的节级。
“回大人，两个人犯都死了，小人也是今天凌晨在各牢房巡视时才发现的。”郑扬小心翼翼地回复道，低头规规矩矩垂手站立。
刚才程虎、谢水田他们来，还口口声声说抓到的人犯枪伤并不致命，伤口经过包扎处理已经没有大碍，怎么说死就死了，而且居然两个人同时死的，让人倍感蹊跷。能不能是牢里有同党杀人灭口，陈启亮看了眼还肃立一旁的郑扬，身上生出一股寒意，果真如此的话，这诺大的府衙，上百号差役书吏，到底还有什么人能够信赖托付？
“咱们现在就去大牢，林雷，马上打发人去请周师爷同去，再派人把谢水田也叫上。”陈启亮此刻恨不得马上一步跨到牢房，探勘出究竟所以。“郑扬，仵作到了吗？”
“小的临来前已经让人去找了，估计此刻已经在牢里了。”郑扬老成地回道，陪足了十分小心。
监牢在府衙大堂西侧，大约有二三十间号房，里面关押了几十名囚徒，这些多是半年来各县送来的待决官司。犯人衣衫褴褛，两脚系带脚镣，牢房里狭窄污秽，远远就能闻到刺鼻的臭气。
两名已死人犯直挺挺地躺在监牢，尸体周围地上满是流出的鲜血，已经凝成了黑紫色。府衙里的仵作早已经到了，出乎陈启亮意料的是，给他印象深刻的郑姓捕头也等候在牢里，看来此人真还是消息灵通。陈启亮刻意多瞧了两眼郑捕头，身材魁梧雄壮，尽管做出一副规顺模样，但仍旧能够感觉出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气宇轩昂，显然非普通衙门捕快可比。转过脸看了看身后的郑扬，两人身材相仿，尤其脸形更为相似，只是郑捕头更年长一些，也更加沉着镇定。
见陈启亮注意上了自己，郑捕头不慌不忙，向前迈了半步，“大人，小人捕班班头郑金，郑扬是小人的哥哥，听说这里出了差池，急忙从家里赶了过来。”
仿佛知道陈启亮心中的疑惑一般，寥寥几句，却解释得合情合理。对方如此直截了当道明与郑扬的关系，大大出乎陈启亮意料。
“仵作，尸体验看过了吗？”陈启亮突然转向矮胖的仵作，话题直指其中关键。
见大人问道自己，仵作身体微颤，随后很快镇定下来。“小的刚才草草初检过，死者均系火器所伤，尸体无其他伤痕，周围地上流血甚多，显然为伤口所出以致丧命。”
陈启亮围着转了好几圈，仔细查看伤口情况。两具尸体均面色发青，身上的确没有其他伤痕，只是枪弹伤口附近肉色略白，伤口比正常情况下稍显大了一些。他对古代的尸体检查没有太多研究，虽然最近读过《洗冤录》，但要节上的心得却着实有限得很，不过有一条却是记得的，“凡尸，在身无痕损，唯面色有青黯，或一边似肿，多是被人以物搭口鼻及罨捂杀”。心中正对此有些怀疑，只见周师爷也俯下身去，仔细端详实体面皮，逐个掰开牙关，探看尸体口舌，最后竟然用手叩敲尸体腹部。
仵作见周师爷动作熟练，显然是行家老手，神色开始紧张起来。随着老夫子一举一动，旁边的郑氏兄弟也发觉不太对劲，当了几年衙役，对仵作验伤也有所知，见对方勘察俱是关键所在，心也不禁悬了起来，相互暗递眼色以备不虞。
“谢水田，你们抓到人犯时受伤情况如何？人犯是如何处置的？”周师爷的举动印证了陈启亮的怀疑，于是喝叫谢水田上前对质。
“人犯是被小的们用枪击伤，尤其这个大个汉子，是个领头的，所以只是枪击双腿。当时两人受伤都不致命，是属下亲手包扎的伤口，还用了止血药，带到大牢交给禁子时，血都已经止住了。”谢水田充满自信地回复，当时人犯看起来的确没有生命危险，怎么一下都死了，他有些后悔没亲自带弟兄们在牢里守着。
“郑扬，他所说的是否属实？”陈启亮声色俱厉地喝问道，突破口看来必须从这个牢头打开。
“大人，人犯进来时的确血流得不太厉害了，不过也保不准夜里两人挣扎，重新迸裂伤口送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郑扬反倒没有了顾忌，这些说辞是早就预备好的。
“大人，牢头说的或许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既然待审要犯死在牢里，当班的禁子却都难脱失察懈怠的干系。”见陈启亮要穷追不舍，周师爷突然插话进来，一边眼色暗示。“我看还是请大人升堂分断为妥。”
陈启亮见状也只好顺水推舟，吩咐道，“马上升堂，昨夜所有当班禁子全都带到大堂，谢水田，让你手下的弟兄进驻牢里看住尸体现场。”
“此案让人觉得蹊跷，不知老夫子有何指教？”陈启亮知道周师爷有话要讲，径自进到大堂侧旁的耳房，让林雷把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近前。
“大人明鉴，此案的确不同寻常。刚才敬堂验看，尸体面有青黯，眼开睛突，口鼻内有淤血，更兼腹部干胀，有被人搭口鼻捂杀的嫌疑。至于尸体周围血迹，人犯死后再破裂伤口也能做到。”周师爷神色严峻，语气凝重低沉，衙门里出了这样事清确实非同小可。
“老夫子的意思，人犯的确有被人谋杀的可能？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莫非同党要赶在本官拷问前杀人灭口？”陈启亮话到这里，心中已经估计出个大略，这郑氏兄弟很可能就是同党，而且那个郑金显然背后很有身份。
“大人所料很有可能，敬堂只不过在想此案如何了解。如果以谋杀人犯论处，必须另请仵作验伤，而且如果当班牢头狱卒尽皆矢口抵赖，案子将久拖难决。这伙人心狠手辣，不知在韶州城里还有多大势力，万一逼急了铤而走险，后果恐怕难以逆料。”周师爷顿了顿嗓子，转身直视陈启亮，“如果以这伙人安排的由头暂时结案，双方各存顾忌，大人再将涉及本案的牢头差役以懈怠过失为由尽皆逐出，以此警示。待安稳之后再徐图之，更何况大人在韶州不过暂时署理，犯不上与这些人结下不解之冤。”
陈启亮静静听着周师爷的侃侃而谈，心中却有另外一种打算。郑氏兄弟及其背后的神秘组织，是他在韶州今后发展不可调和的对头，一定要想方设法彻底连根铲除。眼下如果对这桩案子深究严查，恐怕会打草惊蛇，反不若放出长线，郑氏兄弟为线索，慢慢摸清隐藏的底细，待时机成熟一股荡平。万一逼得太急，生出作反事端，自己作为地方官犯不上担着干系，即使这伙人暗中破坏他今后在韶州的产业，也是承受不起的。在韶州是否做长远打算，这点对他是绝没有任何疑议，只不过没必要让周师爷知道罢了。至于将涉案的牢头差役以过失为由逐出，却是一定要做的，而且要换成自己信得过的手下，在这府衙大院内只有把这股神秘势力排挤出去，才会更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