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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鬼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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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净军侵入剑源庄的第一刻起,内翊使鲁岸便堂而皇之占据了四海轩,并将此处当成了他发号施令的营帐。淮宁省以外的武林人士对此或许还可隐忍,但汉州人却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因此,几派豪杰便以施凝为首,硬闯进轩中以示抗争。

“这‘御赐铁券’,草民早在汉州东城门一会之时、便已给鲁大人展示过了,”施凝指向由属下捧着的那镀了一层金的宝物,对鲁岸朗声道,“此乃当今太上皇在位之时明旨颁赐,是淮宁自治的依凭,难道鲁大人竟敢视而不见么?鲁大人如此公然践踏自治之权,究竟又将太上皇帝置于何处?”

鲁岸将视线从公文上移开,斜睨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施总舵主在说这话以前,是否该先看看自己身在何处,或者想一想说话的对象是谁呢?别忘了,这里可是四海轩,”他伸出大手一挥,“是你们张口谋反、闭口举义的地方,而我鲁岸,则是你所有谋逆之言的见证之人。你现在一口一个太上、说得倒好听,那日密谋造反之时,心里可有太上分毫位置?”

施凝不禁语塞。

而王沂川却年轻气盛,又受辱最深,此时便不管有理无理,只戟指怒道:“废话少说!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坐我爹坐过的位子!”

他是由下人扶持着来的,虽然手腕已经由济世堂名医成功接回,但大量失血仍使他十分虚弱。身后的龙异昇连忙按住他肩膀——但已经太晚了。

王沂川的羞辱已经触怒了那位内翊司的领袖。

“王公子说这样的话,可知已犯了大不敬的重罪?”鲁岸宽大的嘴巴微微挑起一角。

“鲁大人怎么说都可以,”龙异昇上前一步,抢在王沂川发作以前作揖道,“但要给我们定上谋反罪名,总还需要请示朝廷;在此之前,太上的圣旨仍是最高权威。”

鲁岸虽对他的话感到不悦,可一来见他面容俊秀白皙、身材英挺雄壮,二来听他声音清朗优雅,三来觉得他态度还算恭敬小心,心里便生了一些喜欢,由是便只淡淡一笑:“本官自然以太上的圣旨为最高权威,然而,无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当今太上,所承认的都只是‘靖安伯’对淮宁的治权,而非什么‘武林自治’;如今王毅震已故,其嗣子又年轻无知、难继其位,一切应变事宜,自然该由朝廷负其全责——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任你自治与否,淮宁省总归还是我大净朝的疆土!”

众人哑口无言,只有阴沉着脸瞪视着内翊司一众官吏。

“看来鲁大人是执意不肯离开了。”施凝率先打破沉默。

“职责所在,还望诸位见谅。”鲁岸则傲然回应。

这时,红缨会总舵主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好像心里有什么束缚,至此终于得以释然。“既是如此,那就请大人恕草民不敬之罪了。”他说完,随即转身,大步走出了厅堂,气势有如即将出战的猛将。

仅凭着在内翊司供职多年的经验,鲁岸已对施凝的反应大感不妥——毕竟红缨会与靖安府是不同的,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乱党,如今也依然是,只不过大家都隐讳不提罢了;若就这样让他随便行动的话……

不过内翊使很快便打消了拿下施凝的念头:以他的人手,实在不宜去冒激怒整个江南武林的危险。

仍有人未尾随施凝离开,其中便包括谭越——靖安府的幕僚之首。“大人可曾听过‘玩火**’一说?”他冷冷道,一手搀扶着情绪激动的王沂川。

鲁岸一怔,旋即便意识到:此人或许与施凝想法、立场不同。正要开口回应些什么,王沂川却又耐不住性子吼叫起来:“越叔何必跟他啰嗦……”话未说完,已被谭越轻轻挥手制止。

“冤家宜解不宜结,”龙异昇紧接着道,“草民相信大人定会考虑清楚、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龙吟派上下便恭候大人良策。”

说着,再与谭越一起作了个揖,两人才拉着王沂川退了出去。

待这些“浊族”都走得远了,随侍厅内的相玄才迅速走近鲁岸,面带忧色道:“大人,他们不似是危言耸听的,万一红缨会提前发难……”

“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鲁岸自信满满地回应,“你以为这剑源庄里还是他呼风唤雨的天下么?王毅震之死已经撤去了他的后台,如今,就连龙吟派也动了分道扬镳的心思,至于淮湖船帮……嘿嘿,更是视施凝为仇寇。局势已在我们掌控之下,他登高一呼却必定应者寥寥,这种情况,你说,我还要怕他什么?”

相玄边听边漾起谄媚的笑脸。“还是大人神机妙算,棋高一着!”

“现在只差抓住那两个小鬼,彻底灭了薛、方二家,将靖安府和紫桐派这两大毒瘤一并铲除,”鲁岸对属下的奉承相当受用,舒心地坐进了王毅震的紫漆樯木椅中,“之后,这江南一带、便是李首辅的天下,只待他以此为基石登上帝位,我等的飞黄腾达,便也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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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凝怒气冲冲穿行在游廊里,朝会中弟兄齐聚的西厢一带大步走去。叶聪对他颇为了解,看一眼便知他是动了鱼死网破的心念,于是连忙跟在后面。

“总舵主三思!眼下并非最佳时机,仓促行事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切不可中了阉人的激将之法啊!”

其实这道理,施凝又怎会不明白,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一时诸般恼火齐聚心头,猛地转身面向属下。“都是你那卑鄙伎俩惹得祸!”他指着叶聪骂道,“若非你散播王兄为督监的谣言,他怎会被人误会、惨遭刺杀?现在万事皆休,你说该怎么办?我已成了间接害死王兄的凶手,今后要怎么面对他在天之灵?”

叶聪面不改色地望着他。“属下还是那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舵主对王大人怀愧,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决不可因此动摇胸中大志!否则,总舵主便不配称为‘英雄’!”

“英雄?”施凝怒极反笑,“我早就不配称了,也许,从一开始就没配过……”

“总舵主不可妄自菲薄,”叶聪上前一步,“依属下所见:王参政之死未必那么简单,其中定有内翊司的干系。此时人人各怀鬼胎、力求自保,能够替王大人报仇的,唯有总舵主一人而已!总舵主怎可轻易作此泄气之语?”

施凝的神色变了,眼中的颓唐愧悔之情也逐渐被认真思索的精光取代。“你的意思是……”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在内翊司之前找到那两个孩子,”叶聪道,“然后诱导他们指认淮湖帮为凶手——贺氏兄妹本已与方家公子有隙,此事应该不难。到时,总舵主拔除淮湖帮、揪出了真正的督监,同时又还了紫桐派一个清白、令他们感恩戴德,天下武林必定归心于总舵主!之后总舵主是逼退内翊司也好,直接举义对抗净族也好,手中都将有充足的力量!”

“确是妙计……”施凝虽然频频点头,但仍疑虑未去,“可若淮湖帮其实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到时再反咬一口、说我们攀诬,那岂不弄巧成拙?”

“总舵主尽管放心就是,”叶聪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属下能有这主意,自然是有人先露了破绽,给属下抓住了把柄。”

施凝虎躯一震。“你是说——”

“早在总舵主之前,淮湖三长老已经去见了鲁岸、表意投诚,”叶聪告诉他,“如今,他们可都成了‘净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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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长老确定这是良策?”贺天娇忧心地问,“一旦成为净党,淮湖船帮势必成为天下武林的笑柄,甚至成为众矢之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淮湖帮诸人的客房虽不够隐秘,但由帮众层层把守,此时却也不怕人来监听。

雷万里也是眉头紧皱,一脸愁烦。“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王毅震一故去,四海轩群雄势必作鸟兽散,”周宕亦言道,“当时种种豪言壮语便都成了空谈,反而还要作为罪证、为内翊司所利用,变成铲除江南武林的关键契机。在这种时候,我帮首要之策乃是自保,切不可意气用事,断送贺家百年基业!”

“可这口窝囊气要如何咽下!”贺天帅拍桌骂道,“我贺天帅可不愿当王八羔子!”

六头散人也随之骂了些粗鄙的脏话。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之辱,却可成就日后伟业,这还不够划算么?”雷万里严肃道,强横的气势直将那两人的义愤压了下去,“况且,这乃是帮主做出的决定。以他的威名,都不怕染上污点,你们又怕个什么!?”

贺天帅一听是大哥的决议,登时如被霜打蔫了的麦黍、垂下了头来——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清楚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假借父兄之望的无名小辈而已。

“眼下靖安府没落、淮宁执权出现空档,一旦我们向朝廷表忠,下任左参政的位子便必定由帮主来坐,”周宕补充道,“这等于是掌控了江南武林命脉,仍算实现了最初目标。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一步抓到方、薛两个小鬼,决不可让他们落入施凝之手!”

“没错!”贺天娇亦赞同,“落入红缨会手里,便是第二、第三个庾毅衷,必定会对咱们不利!”

“而且一旦坐实了紫桐派谋杀王毅震公的罪名,”雷万里冷笑起来,“武林必会大乱,到时谁也不会顾忌我们当了净党,唯有乖乖依附、方能保得性命。这乃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贺天娇面带喜色地站了起来。“既是如此,就赶快行动起来吧!凭咱们在水上的能耐,红缨会、内翊司还能不甘拜下风?”

于是几人便商定起方案来,务求赶在所有人前面,将方璘、玲烟二人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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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方氏一家却是束手无策,忧心忡忡。

“怎么办?剑源庄这么大,谁知两个孩子会跑到哪里去呢?”封回雪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绞紧双手,或是拿手帕擦拭泪水,“净军又是最擅于追踪搜索之术的,若落到他们手里,岂不受尽苦头?璘儿又是那样嘴硬心硬的性子,惹恼了他们被上酷刑怎么办?……”

方敬信也是心烦意乱,但还是压着性子全力安慰陷入惊惶的妻子。“各派同道不是都来表态了吗:不管真相如何,他们首先不会允许孩子们落入内翊司手里;内翊司人生地不熟,一定无法赶在他们前面。”

“那些人各怀鬼胎,和净族根本是一样的!”封回雪发作道,“就拿那姓庾青年的事来说……我太怕了,怕璘儿也和那个孩子一样,成了他们勾心斗角的棋子……”

恐惧、悲愤慢慢漾了上来,好像她是一口快被填满了的瓮,已然不堪负荷。正要倚进丈夫怀里大哭一场,突然,客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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