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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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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节那天,明珠照例去了恒升街的学馆……

“先生,先生——”一个头梳螺髻的小姑娘笑嘻嘻朝明珠跑过来,手里捧着只小麻雀。因明珠在这里教习盲文,孩子都称她为“先生”。明珠转过身,笑道:“怎么了?”

“先生,这是那位叔叔给我捉的小麻雀,你摸摸,真可爱。”丫头献宝似地将手中的麻雀蹭到明珠脸上。明珠蹲下身,小姑娘又道:“先生,贾叔叔说,下次捉小麻雀的时候要在院中撒一把粟米麦子,然后再撑个筛子簸箕放在那儿,那样,捉起来会更好玩呢!”明珠笑着说是么,小姑娘忽然又说:“先生,叔叔的声音真好听,要是他能给我多说说话就好了。”说着,蹦蹦跳跳已经跑开了。

明珠一下愣住了,脑袋像糊了浆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正发着愣,这时,那位贾公子的跟屁虫墨雨笑着走过来:“明珠姐姐,上次你……嗯咳,你吃我们家公子的豆腐可有吃够啊?”

亏得这混小子还敢来说,一想起这事儿明珠就来气。明珠脸涨得犹如猴屁,伸出手中的拐杖就像臭小子打过去:“好啊!还吃豆腐呢!我让你吃,让你吃!让你吃!”明珠一边打,一边骂,然而,好几次拐杖甩过去都落了空。墨雨向她扮了个大鬼脸:“嘿嘿,明珠姐姐,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好不好?大不了下次我再想办法让你‘上下其手’,‘来个十八摸’怎么样?”明珠更是气瞪了眼。就在这时,有人拉住了她:“明珠——”是贾公子。

贾公子拉住她的手,嘴角噙笑,在她手心轻轻写道:“跟我去个地方,保管你会觉得开心。”

“哪里?”明珠问。双颊有些隐隐发烫,因为,她的耳畔海不停回荡着墨雨那句“上下十八摸”,于是,不仅心里暗骂:呸,你个混蛋哑巴!下流胚!大白天洗什么澡!

贾公子又写道:“走吧,去了你就知道。”说着,不由明珠分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明珠正要惊叫,然而,整个人已经犹如任人揉搓的面团裹在男子怀里,眨眼功夫,自己就被男人往他的坐骑一放,然后就听“驾”的一声,他载着她催鞭而去。

明珠的脑袋再一次变成了浆糊:“贾公子,你今儿是怎么了?你疯了吗?你平时不都斯斯文文的一个老实人么?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哎呀——我、我头晕了,真的晕了……你快点把我放下来,放下来……”

可是,对方并没放开她的意思。

男人依旧把明珠的腰箍得紧紧的,不知是要吃她的“豆腐”,还是担心她会摔下去,总之,除了身后强烈的男人气息,以及耳边的呼呼风声,明珠感觉自己脑袋都快炸了。

“贾——”明珠还要待吼,这时,又听“欤”的一声,男人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明珠抓紧了他的衣领,也顾不得脸红,忽然平静下来:“贾公子,能不能把我放下来说话?你知道的,这男女有别,我又是‘有夫之妇’,这样看着多不像话。”

男人笑了,好看的薄唇在阳光下弯起一抹迷人的弧度,像是那句“有夫之妇”感到非常满意,竟微俯下脸,在她额上小鸡啄米似地点了一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知道这点就好……

明珠嘴巴张得快吞掉一个鹅蛋:是幻觉么?还是这个“哑巴”鬼上身了?还是她自己“鬼上身”了?

九月,实在是个疏朗怡人的好天气。天空湛蓝,干净得犹如一块清透的宝石水晶。几只大雁时而排一,时而列为“人”阵,脉脉夕照之下,帝京城的街景犹如一卷卷画轴清丽铺开。

男人把明珠所抱往的地方,是一个帝京城里最有名的骑鹤楼。

楼外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楼顶蓝天白云,胜象宝塔,几处牌坊轩廊亭阁簇拥而建,如果明珠看得见,也不得不感叹它们的大气宏伟。明珠问公子这是哪儿,男人没有回答,终于,转过几道楼梯过廊,到得一间彩绸飘荡的雅室厢阁,男人微微笑了笑,这才不疾不徐将她放下来。

“这是骑鹤楼,明珠,小时候你应该来过的。”他在她手心里写,明珠再愣。男人便不再说什么,须臾,只听一阵悠扬的笛音透过屏风穿厢越壁而来,明珠“吃”地一惊,接着,那笛音骤然停下,不一忽儿,便有一对中年夫妇的声音朝他们这边盎然地笑笑说:“按以往,我们两夫妇从未单独给人这样表演过,今日承蒙这位相公再三相邀,又不惜一掷千金,那么,咱们夫妇这就献丑几段,希望真能逗得这位小娘子笑逐颜开。”说着,夫妻双双迅速隐于帷幔,再把手中醒木一拍,接着,咿咿呀呀地,开始了一段水磨婉转的昆曲唱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赋予这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明珠的心一下揪了起来,整个人坐在靠椅上,石雕似地,像被什么抽去了魂魄,一动不动。

——是口技!是口技表演!

淅淅沥沥的往事像白光般豁然照亮了明珠的眼睛,而明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帷幔声音所发出的方向。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赋予这断井颓垣……”

多风情万种的唱腔,檀板慢拍声中,仿佛美人的指尖在平静的水面上轻轻一触,须臾,涟漪荡开,明珠的眼睛,开始逐渐搅起一层一层迷蒙的晕圈。

“三郎,三郎——”

前面就是那条隧道了!

穿过那道白光,再沿着时光的回廊把厚重的朱门一推,明珠深吸一口气,因为,透过雾蒙蒙的光线,她正好看见一个豆蔻少女笑嘻嘻地奔跑在光的回廊上。

少女穿着件鹅黄色窄袖短襦小袄裙,头发梳成一个螺旋髻,如果仔细看,她的明眸很黑很亮,那晶莹璀璨的光泽,宛如一颗落进湖水里的星星。

——是的,那正是年少时代的自己。

“三郎,原来你躲在这里,害我找了你大半天!”

少女气喘吁吁跑到一棵大柳树下,袖子擦着额上的汗,口中所喊的“三郎”,正是旁边正埋头习字的白衣俊秀少年。少年几乎汇集了所有人对‘美好’两个字的联想,容止俊秀,风姿如画,整个人美得如同工笔描绘的清丽画卷一般。

少年没有说话,依旧低眉拽袖,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着什么。少女笑嘻嘻走过去,一把抽掉他手中的笔管:“我得了一张非常好玩的票子,我们偷溜出去听听?”

是一张口技表演的票子。

少年愣了一愣,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无奈摇了摇头,只得转过身去,重新捡起一本书籍翻阅起来。

没有办法,这少年素来沉默寡言,闷不吭声,见了少女还要害羞,所以,不管怎么样,少女定要好好尽她这个“小未婚妻”的职责,没事来他们府上开导开导他,将他从自闭症里拉出来。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齐伯伯,你胆小,你不敢跟我偷溜上街,你怕挨骂,三郎,原来你这么胆小啊……”

终于,这番激将法像是很快有了效果。少年徐徐放下手中书籍,站起来回头看了明珠一眼,然后,淡淡扯扯嘴角:“是么?”说着,头也不回,负手而去。

少女高兴得几乎没跳起来。

悠扬的笛声中,四处欢声笑语,歌舞喧嚣,明亮的灯光透过精美的纱灯、流苏,流泻而下。——这里,正是京城最有名的骑鹤楼。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穿梭在灯影的红雾之中,很快地,他们便穿过拥挤的人群缝隙,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并肩坐下来。

“我给你说啊,这口技表演据说共有三场:第一场是昆曲中的《牡丹亭游园》。第二场呢是黄鹂打架,又叫《黄鹂鸣柳》,至于第三场,好像是什么什么《夫妻夜话》,啊,对了三郎,什么是夫妻夜话啊?”

“……”

戏,很快开场了!隔着一道薄薄的白色帷幔,只听里面的人将醒木重重一拍,所有的人都屏声敛息,包括少女和少年在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赋予这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第一场正是昆曲里的《游园》,纵然隔着一道厚厚帷幔,也可以想象那养于深闺的杜丽娘独自徘徊在寂寂春光中,感叹着她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众人正听得出神,然而,到了第三场……到了第三场……

“哇,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原来这就是夫妻夜话啊……”

帷幔里传出一阵阵浓烈的男女喘息声,声音暧昧,时而浓重,时而呢喃,时而断断续续,时而闷闷哼哼,和着不停摇动的庄柱子嘎吱嘎吱声响,仿佛要把人真真切切带入一个少儿不宜的活春宫去……

听众们捂脸的捂脸,嘿嘿笑乐的笑乐,而少女和少年,则同时脸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终于,听完了戏,他们走出酒楼时,天空中正飘起细细密密的雨丝。

少年走在前,少女跟在他身后,少年的脸一直从脖子烧到耳根,而少女的脸,更是红得快成了煮熟的虾米。

“嗯咳……三、三郎啊。”少女结结巴巴道:“其实那票子我是从我哥哥哪里得来的,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真的不知道京城还流行这样的玩意啊……”

她必须澄清,她是大家闺秀,是名门贵女,万一要是这个齐家三少爷觉得她轻浮孟浪、或者不守妇道那就完了。

少年忽然停住了脚步:“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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