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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起干戈(2 / 2)

二神弛云骋浪地交战了百十多回合,也难分胜负。但风神固然强悍,却因心念不纯,已然走了些真气。又烈性无制,更使得法力运行没了约束,任其滥动,渐渐的,也就有些神滞气虚了,海上的风浪自然缓和了许多。花神见状,便收了几分功力,并不趁势压制风神,而是等她的势力自行削弱下来。

风神却一心要打败花神,以舒郁愤,完全不顾神仙的体面。按说,神仙也要守神仙的体统。风神和同道相争,与凡人怄气,实在与她仙秩神品不相合。可是,她的心窍已被风气所阻塞,不能贯通,纵然有功力虚弱的时候,也很难令其神智清明,久之,必要吃大亏。风神没有意识到,此时与花神弄性尚气争斗一回,以折损了许多的元气。又因她过于吸纳风中阳质,致使她体内阴阳失调,互相冲逆。她又常常违背神仙修行的法度,横行无道,一丝不肯收敛,使气力越发滞虚,她已到了虎尾春冰(13)的地步还不自知。

过了二百个回合,风神已显得难以支撑了,花神的不玄剑不过轻轻一挥,便令她差点从云上栽进海里。花神急忙收了剑,转身上到岸边,不愿再与风神纠缠了。风神是又气又急,再抛出风带,花神却借势反把她拉到了海里,又把她拖上岸来。原来,风神虽然可以兴风作浪,却入不得水。风,不过气也,界水则止,故而,风神最惧者就是水。刚才她落入海中,很是惊恐万状。花神无非是给她一个教训,便立即救她上来,否则,她的功力怕是要废掉大半。

花神望着狼狈不堪的风神,摇头叹道:“你这是何苦来!你我争斗这一回,又能怎么样呢?平白地耗去许多功力,到头来依旧没有了断,我看还是罢了。”“谁与你作什么了断!”风神已是体力不支,嘴上却不肯退让:“我一向神来意往,要怎样便怎样,有什么不了断的。”

“即如此,就请问今日之事当作何解释?”

“我······”风神还要逞强,无奈何一时间也发不了大力了,只好悻悻说道:“我从来行事,绝不与谁作什么解释。谁扫了我的兴,自然不会令他好过。那崔远竟然以卑微凡体顶撞天神,不给他一些见识,他就不知道神人尊卑之别。还有你”

“对,还有我,”花神笑着接口道:“我也很不幸地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连同我的花灵们都成了你的出气筒。难道只许你八面威风,就许不得我们繁艳一时么!想那花草都是柔弱之躯,哪里经得你逞逍遥之快。我不护着她们,一则是于心不忍,二则是不尽职守。你我是为天神,总要守些天理神道才对,你却一昧地违逆,是何道理?花仙花灵于你并无半点不敬,就是崔远,不过一介书生,区区之事又何至于令你迁怒如此。何况,他还占了‘情义’两字,难道凡人知之,我们做神仙的反倒不明白了吗!封姑娘,倘若是我哪里冒犯了你,我当面赔个不是。若是你无端启衅,又岂能归咎于旁者。而今这场纷争,是我极不情愿的,也非在仙籍神册者应该所为也。你我修行已过五千年,难不成,这几千年的道行(háng)就只不过为今日一争吗!想这天地间万事万物,皆有性理,顺之则物昌,逆之则事亡。当花叶茂盛之时,你却强予逼陵,即于物性不合,又悖天理。何况,你即闻不得花香,岂不知,花香迎风弥散,其味加甚,反令你更难胜之。你的功力每每消耗于此,花气又结风气聚于你的体内,久之不散,势成大弊。你若还是不肯罢手,一则违抗天理,二则自戕贵体,三则神人共愤,其益何在!”花神略停了停,看看满脸羞愧的风神,又说道:“封姑娘,你我原本并无怨怼,自当结善缘,臻善果,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岂非让凡人看了笑话去。便是于天帝面前,也难以应答。以我之见,还是罢了的好。我应时发花,你当令起风,各尽职守,上乃承天意,下可遂人愿,于你我修行也大有相宜,岂非美事!再有,若你信得过,待你元气恢复后,我愿为你祛除体内花气,以通瘀结之处,免成大患,如何?”

风神听了这一番话,心内是五味杂陈,细细想来,却无一处可辩驳的,皆句句在情在理。可她一时脸上抹不开,还做张做势的要强嘴,偏是语不成句,词不达意。花神虽然觉得十分好笑,心里却因有惺惺相惜之意,故而始终不肯讥笑风神半句,不过良言相劝,以尽仁尽义耳。

也是合该风神有此一败,把她那要强的心折损了几分,又添了几分失意,再听了花神恳切之言,便越发觉得进寸退尺(14),了无意趣。

花神见风神情态萧然,心中叹息一声,说道:“请姑娘好自珍重!容我先行一步。”说罢,便驾云返回崔远家。

崔远何尝知道神仙相斗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他们孰强孰弱,只是十分替花神着急,怕他那一派文雅公子模样难免吃亏。幸得淳郎因花神吩咐留下陪他,几位花灵又再度显身相伴,才使他稍觉心宽。直等到第二日过午,才见花神来了,又有梅花仙红雪、水仙花仙湘君、迎春花仙金英等几位花仙先时已远行迎候了,也一同而来。

崔远先就上前去,打量花神容仪依旧,并无半点伤损,才放下心来,不由笑道:“好,好,到底是神仙,不需我这凡人胡乱担心什么。”花神也笑道:“你若不为我担心,我可是白替你说好话了。”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崔远又问起风神是如何情形,花神出于顾惜之意,并未直言相告,只说风神也是个明白事理的,自己一番好言劝戒,已令她心臆宽和了许多,日后自然会有退让的,先不必计较了。崔远心中虽然并不十分相信,又见几位花仙脸上似有得意之色,便猜着一定是花神大胜,只是他不肯炫耀,大约也有维护同类的意思,故而把事情说得温和平淡。这倒让崔远觉得花神更让人敬爱,也就不肯多问什么了。

彼此又说笑了几句,花神便领众仙升空去了。

注:(1)飒然而至:楚·宋玉《风赋》。

(2)封姑娘:风神也被称作封十八姨。

(3)列列飇扬:飇,暴风,见西晋·成公绥《啸赋》。

(4)八风:说法不一,此处据《吕氏春秋·有始》:东北曰炎风、东曰滔风、东南曰熏风、南曰巨风、西南曰凄风、西曰飂(liú)风、西北曰历风、北曰寒风。

(5)容不虚生,与志迁化:东汉·傅毅《舞赋》“在山峨峨,在水汤汤。与志迁化,容不虚生。”

(6)九天:<1>《吕氏春秋·有始》:天有九野,分中央与八方:中央曰均天、东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曰颢天、西南曰朱天、南曰炎天、东南曰阳天。<2>言天极高。

(7)梢杀林莽,萧条众芳:宋玉《风赋》。

(8)绀:稍微带紫红的黑色。

(9)转日莲:即向日葵。

(10)沈(chén)水,即沉香,一种香木,其树脂凝结成块,入水能沈(同“沉”),故也称沈水。龙涎,抹香鲸病胃中的分泌物,可制香,若加以其它香物,其香加烈,持久不散。

(11)飏(yáng):上扬之风。飑(biāo):风向突然改变,风速急增。颲(liè):烈风。颰(bá):疾风。

(12)宓(fú)妃:即洛神。姮(héng)娥:即嫦娥。

(13)虎尾春冰:犹如踩到老虎尾巴、走在开春后即将融化的冰上一样,比喻处境十分危险。

(14)进寸退尺:喻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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