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 > 穿越言情 > 花神记之天上 > 第七章 玉耀天光

第七章 玉耀天光(1 / 2)

?转眼间,就要到了西王母的瑶池会。若正逢东园蟠(fán)桃熟时,王母以仙桃大宴众神,亦称为蟠桃会。想当初,王母曾邀请人间周穆王姬满赴会,这位周天子乘八骏(1)所驾之车上得天来,与众神共饮琼浆。王母也曾对穆王言道:“王之治,六通四辟(2)。”可见赞许之意。穆王得与神仙同宴,又得王母褒言,真是神人同乐。唯一可惜的,却是那蟠桃正值开花,尚未结果。

而今,正是蟠桃果熟时。西王母早早就派出一众使者往各玉宫、紫府去下了请贴。

王母共有三官、三鸟六位使者。三官为天官两位,专往各山岳之神主宫邸出使;人官一位则往人间各朝帝王处出使。三鸟为大鵹、少鵹、青鸟,都是赤首黑目人足,它们专往各洲、海、江、河处神宫仙府出使,平素也为王母从各处搜寻仙草灵芝作为饮馔之材。由西华宫发出的书函、请柬都是在织女织成的五色云锦上用金粉写成,光彩夺目。

此次,正逢蟠桃树第一百次结果,其仙寿已至三十万年。故而,王母要大宴诸上神大仙,远不同往日之小宴,自然就下了许多的帖子,届时之盛况可以想见一二。王母本欲请人间一位帝王上来同享仙实,却因凡尘正在五代十国纷乱之际,并无一雄主江山一统,也只好罢了。

再说这蟠桃树,世人都不知它长于何处。原来在东海之中有一度朔山,乃是灵秀宝地,孕育出一株蟠桃树,而今已屈蟠(pān)三千里,其势壮大无比。王母当日见此树奇绝,便将度朔山辟为御桃园,派仙曹值守,以为呵护。蟠桃树三千年一开花结果,乃上上仙品,王母不欲独享,于是每逢桃熟时,便邀同道共享。只是宴席却不设在当地。

当年,也不知是哪个毛手毛脚的大仙拉了一大块无暇美玉从西往东去,经过昆仑山时,却失手翻倒了,结果一半碎成了一池玉水,即是瑶池。因玉乃灵性之物,所以成水后,亦如活水一般流迴婉转。而那半块玉已然落种于昆仑山,故而此处产玉量丰质美,世称昆仑玉。

每逢七月十八,王母就在瑶池宴请诸神。瑶池畔筑有别宫,王母平素也会不时来此小住一回。

在昆仑山不远处在西海之中,有一凤麟洲,弱水(3)四面绕之,鸿毛不浮,王母之西华宫就在洲上。又有数万凤凰、麒麟于此栖居(4),实为祥瑞翕(5)集之地。此刻,王母正由西华宫启驾往瑶池而去。那番场景真是难描难画,不过拙笔略动一二以记曰:

金阙启灵扉兮真光烂漫,

玉宫烟檀馨兮淑气蔚然。(6)

龙游弱水兮凤出飞烟,(7)

龟献福瑞兮鹤呈祥琬。

见羽盖之五色斑斓,

望霓旌之九华炫焕。

荷衣侍鸾驾之轩辕,(8)

琼障开双节之骈衍。(9)

云度弦歌之绸缪,(10)

风翻管乐之采粲。

此乃浩浩瀚瀚之景观,

洋洋习习之咏叹也!(11)

王母所乘的三层金嵌七宝顶环彩凤衔珠玉鸾舆,由六只金龙舁(yù)抬,腾紫云履碧海而来。西华宫长(zhǎng)史为先导,五十位羽衣荷袂(12)的天仙侍从鸾舆左右,前后各二十位天仙手持拂尘、金提炉(13)、金香盒等物,中间十位则持玉香炉、盥盒、水瓶、香珠、绣帕之物。

舆前有仪从举五色九凤金曲柄盖一把;五色龙凤旗、销金龙凤旗、黄龙凤扇、赤龙凤扇、黄鸾凤扇、赤鸾凤扇、黄凤伞、赤凤伞、五色龙凤伞、黄缎四季花伞各两对为引仗。引仗前尚有金节仗、玉节仗各两对;羽幡霓幢、绛幡紫幢各四对为大导。舆后又有九凤直柄翠华盖一把;雉尾扇、雀羽扇、双龙团扇、双凤团扇、黄鸾凤旗、红鸾凤旗各四对。于仪仗之尾,另有二十位仙吏随行。而全副仪仗前,则有乐仙官举五彩乐麾一柄为指挥,另有三十位乐仙各奏琴、箫(14)、鼓、笙以成清音雅乐。

从昆仑山上望去,西海上是紫气丛生,祥云毕集,又有许多凤凰、麒麟、螭龙簇拥着王母的銮驾。如此浩大排场,迥非凡眼尘躯所能一一尽可领略的。

因为要赴瑶池会,花神比平时则另有一番装束。按上天品秩分,主司一事或一物者,或统辖一方者,或位尊德韶者,则或为一品上神、元君;或为二品上仙、仙君。花神自然按一品服色穿戴起来。但又因瑶池会并非正经朝会,而是王母私宴,故而,只需穿礼服即可。礼服规制虽也依品秩来定,但框约不甚多,倒比朝服更显鲜亮。只见花神束发髻,戴镂玉高冠,插五色天香花。冠后结闪金大红垂带,随风轻扬,余发则髿于肩背。项上戴七宝璎珞。又身穿红缎片金绣如意云边宝蓝地烁金光玉华幻四季花大裾锦衣,外罩冰纱氅。腰束四版胭脂玉金沙缎围带,下悬羊脂玉佩结鹅黄穗。内系水绿纨裙,上敷山光水色蔽膝,足履石青缎珍珠缘金丝绣云纹复底鞋。

花神虽然嫌这套礼服也未免还是有些拘束了,但此时也只好任由四名侍者前前后后的帮他穿戴着。一切齐整后,花神来到御芳殿,见花仙们已候在那里。因王母所邀者乃是一品、二品、三品神仙,花仙都是四品玄仙,与颹宫女官吟箫品秩相等。花神叮嘱了仙子们几句话,茜姝最是活泼顽皮的,便笑道:“花君昨日就吩咐过了,我们都记下了。这会儿还不启驾,回头去迟了,可吃不上蟠桃了!”红雪笑推她道:“花君都不急,你急什么?”桃花仙妃云笑道:“她哪里是担心花君赶不上吃桃,是嫌花君太唠叨了吧。”茜姝忙分辩道:“我可没这么说,也没这么想啊!我的意思是,那仙桃虽然少不了花君的,但怎么也要吃个新鲜嘛。花君不是说过,那桃摘下来若时间一久,可就跑了仙气了!”大家听了都笑道:“哟,她可一心替花君着想,即如此,花君就快去吧,别拂了茜姝一片好意哦。”花神摆手笑道:“好,好,好!我要不赶早去吃个新鲜桃子,回来如何同茜姝交代哟!我这就走。”刚走至殿外,他又回头说道:“你们可别??????”还未说完,仙子们都乐道:“花君放心去吧,我们都会好好待在这里的,你快去呀!”说罢,就推他出了宫外。淳郎与九位蓝衣小童已捧着贺礼候着了,他们将随侍花神前往。另有一辆华盖玉花车停在云中,按礼制,神仙凡赴会,必须有乘驾。花神上了花车,十位仙童侍立两侧腾云而去。花仙们自回宫修习。

花神一行还未走到半程,一路已是各方神仙前往后随,或跨金麟、或倚白鹤、或驾龙虎、或骑牛马、或乘轩车,蹈云掠水地同赴瑶池。早有许多青鸾、紫凤为天使,辟出一条宽阔天道来,供诸神车驾行驶。道两侧则耀九光之珠,动五色之幡,纷纷芸芸,华采绚烂。

待到了瑶池畔,已然有不少神仙在那里欢语了。先来后到的,见面都有几句寒暄,说的却是修身养性,御气揽神之语,与凡人迥然不同。不多时,神仙皆至,瑶池玉波照映羽衣荷袂、云旗霓旌、鹤驾龙骑,又有花顶红车、羽盖翠辇,一片光灿灿的景观。远望西海上,龙舞凤蹈,麒麟欢唱,又有无数水族悠游嬉戏甚为壮观。而此次,王母所邀一品上神、元君;二品上仙、仙君;三品高仙、大仙已有四、五百之众,加上各自随侍仙曹三、四百许,都在云依烟绕,光动色转中,更是郁郁然望之不尽。

花神一眼瞧见风神也到了,便先过去问候,风神一见了他则笑吟吟的寒暄致意,再不似从前如见仇敌一般。今日装扮也是鲜艳耀目,更显气色明媚。侍立在旁的吟箫早已施礼见过,花神见她娇颜灵眸,风仪明秀,比在颹宫初见时更显别致天资,不由得在心里又添了几许眷念。只是如今场合,也不便多说什么,不过两三句温言而已。风神见他两个四目相顾,吟箫又脸带羞涩的样子,心中大约就猜到了一二。

花神因是上天第一美神,又品性出众,女神仙没有一个不对他倾慕的,连风神当日还对他动了点情肠。只是并未见花神对谁另眼垂顾过,大家也只有各自叹息了。现在,风神也不致因爱不成转生恨,但她十分清楚,花神与吟箫即便真是互生情意,也是不能在一起的。吟箫是四品玄仙,若论及姻缘,她只能与同品级仙人相配。花神的灵华宫若日后有女主神出现,那也必定是一品上神或元君,这是天规,违错不得。

好在花神与吟箫都是性情沉稳的,不肯十分流露心意,风神也就不必多说什么。何况,眼下王母就要到了,大家的心思也只有转到主旨上来。

瑶池畔有高广圆台,广千步,以五色玉为台基,称为“瑶台”。四周支以鸾凤玉柱,上覆孔雀翎穹顶,并不遮帷张幔。台上东向设双凤螭扶手金嵌珠玉宝座,座前有龙绕凤环大几,那是王母的席位。座后是一扇五凤玉屏。宝座两侧鼎炉内皆焚百合之香,又其两侧柱上有一联曰:

龙吟赤水值宫商,

凤翥珠林合昭虞。(15)

宝座下环以数列小榻,各有楠木几案,以陈天宫馔肴。中间铺着炫金木红(16)大毯,其上流云飞霞之纹如真如幻。天台大柱上金书一联曰:

六合云闲风静,

三清月满日新。(17)

瑶池外龙吟赤水,凤翥珠林,瑶池中,则仙鹤来去,好一派祥瑞气象。众神正在观景,只听得八音齐动,六律既成(18),知是王母驾到,便按品列站恭候。

在金炉篆袅(19),玉佩花迎的蓊郁中,一位体态合中、姿容鲜明、光仪淑懿的妇人款款而来,她就是太灵九光龟台金母元君,世人称为西王母者。侍香金童,散花玉女侍其左右,两名天仙在后撑着孔雀羽宫扇。

王母头梳云髻,戴了点金贴翠花形白玉华胜(20)。身穿一袭金辉银耀日昭月朗五彩云凤纹天衣,头梳云髻,戴太真冠,披了孔雀羽云肩,项上挂着一盘七宝璎珞。腰间垂双凤玉佩,凤口衔珠滴,腰后结九色云霞大绶,脚上则穿一双如意大头鞋。总之,一派天仪神态也。

众神口呼圣母,与王母施过躬身礼,王母颔首还礼后,大家方就坐。随来之仙官、侍者自往驻仙室喝茶去了。

早有天仙侍者等奉上金杯玉觞,内盛沙棠(21)羹、灵芝酒。又有万岁冰桃、千常碧藕(22)等装于翡翠盘、玛瑙碗里献上。王母举觞笑道:“今承千秋万载,遐龄恒寿,六合清明,三天光昭之际,我略备薄席,请得众神君来,图为和睦同乐之一美事也。且请共饮一觞。”王母就于座上虚为一敬,自饮了,众神也都各自饮了一觞。王母又笑道:“想我等位列神榜仙册,一则是天机如此,二则也是我等勤修法术,谨遵天道,才有今日尊重之身,同享景福遐寿,共领凡尘供奉。故而,我等更当坚贞仙志,惜养神体,发明上元(23),惠泽尘躯,这也是做神仙的根本。”众神都应道:“是然。”

王母离了宝座,要与来宾把盏,众神忙避席(24)谢道:“圣母把盏,我等怎敢当得?请圣母归座。”王母便与南极仙翁敬酒一回,才归座。酒不过三巡,雷神就说道:“无酒不成宴,无歌不尽欢,不知圣母这里可有歌舞啊?”众神都笑他急什么,王母笑道:“我等身为天神,虽务求清静,不尚耳目享受,但合乎心性神智修养之乐舞,倒是于我等有大益。往时既有,何况今日。”语毕,早有一群云鬟凤髻、红衣白裙的天仙翩然来至瑶台上,于大柱一侧席坐奏乐。这些乐仙原来都是王母的侍女,只见王上华弹八琅之璈(25)、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26)、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拊五灵之石(27)、范成君扣湘阴之磬(28)、段安香则击柷(29)起乐,调度(30)成九天之韵(31)。霎时,清音雅乐飘彻太宇,但见舞鹤将集,流云已驻。

又听见于善宾、李龙孙领一众歌仙高唱玄灵之曲:

九天神气沸玉笙,(32)

灵歌雅韵出层城。(33)

云彩焕,瑞霭凝,

万象丽景在三清。

有凤来仪瑶宫曲,

阶前芳草是长春。

体元道,昭格本,(34)

崇徽仙音贯乾坤。(35)

两天仙歌罢,复有羽衣之舞翩跹而起。数十位容姿清发的仙子戴步摇冠,着霓裳霞帔飘然转旋,嫣然纵送(36),如回雪、游龙之态。另有十数位乐仙携了乐器来与王上华她们一处演奏。听其转音变调时,则有风惊云诧之势,其格局法度既各相应承,又可自成章节,标榜特色。仙子所着羽衣皆由凤凰、孔雀、仙鹤之羽毛编系于裙上,而霓裳则以虹霓霞光染色之丝织为纨服,外罩水纱,乃成光影流动无限变幻之飘渺。更饰以钗钏钿环而助跳珠撼玉(37)之声。此舞一起,太极真气越发蓊郁徜徉,境界非常。

歌舞数遍,段安香乃鼓敔止乐。天仙们都已退下,众神仿若还向曲中拍节,直到王母举觞劝饮才醒悟过来,于是相顾一笑,倾觞而尽。

王母见风神容色仪度迥非往昔之阴沉乖逆可比,已知道她与花神近来相交和睦,便笑道:“风君如今是越发得超逸了。”风神忙答道:“圣母谬奖了,小神向来愚钝,多有无道之举。赖蒙花君仁心厚德,不计前嫌,为我心神开导。又得南海释神(38)慈念,才能清明身心。”花神摆手笑道:“也是风君道力深厚,纵然偶有偏失,稍作进言,自然了彻。”王母赞道:“心境浩广,体元苞德,乃是天命恒昌之所在。二神君奉天佑地,必受景福。为同道者,理应敦睦。有容德大(39),天之道,致中致和(40),诸神还须再修再悟。”众神都起身拜道:“谢圣母懿教。”王母笑道:“今乃难得之日,正巧蟠桃结实百次,可喜可贺。我们也是沾了那老神树的福了,享用一枚仙桃,便可延寿百年之多。想当日,我见周天子姬满也算得个有道之君,就请他赴会。那时仙桃才刚开花,我就劝他多饮了几杯灵芝酒,故而享寿一百有五(41),这也是天意了。如今这样好日子,我原来也想再请一位人君来,谁知人间大乱,各行其道,各立庙堂,并无一人可建立大统。那李璟、李煜父子固然是大雅之才,却无大志,日耽诗酒声色,又身处危城,亡国在即,已是不济之命。他二人若能留下几卷词来,倒也罢了。”花神说道:“圣母所言极是。李璟、李煜父子虽非令主明君,或可称为一代词宗,只是社稷所托非人,偏又命在其中。更兼四方扰攘,无可周旋,误国误身也就难免了。”王母笑道:“花君此言鞭辟入里。”

忽听有客嚷道:“我说圣母,花君,管他什么词祖词宗的,他若不敬天法祖,振兴王道,便写下一箩筐的诗文来,也不过留于后世作笑谈罢了。误国误身虽可惋惜,那都是凡人自寻烦恼嘛!”原来又是雷神在说话,大家都大笑起来。王母乐道:“你倒不是惋惜人家,是怕误了自己吃桃儿吧?”一句话更使众神越发好笑不止。正好王母的侍女王子登来禀蟠桃备齐,王母一挥手,立时就有一百位天仙引领侍从臾(yù)来一张黑漆描金大案,盛着鲜桃的白玉盘森列其上。

原来,瑶池盛宴的各色珍馐早已备齐,只是要等诸神毕至,才现去度朔山摘蟠桃,以防走了仙气。那蟠桃与万岁冰桃不一般,冰桃结于天山百丈冰窟之内,干如瑶,花如琪,果实如拳大,鲜滑如羊脂,有红浆浸表,其味十分可口,食之能明目清心。冰桃开花结果需一万年,然后消散,并无核种,灭而自生。蟠桃则大如孔雀卵,质如碧玉,其味醇香盈口,其性温和,食之能舒畅气脉,润泽心窍,更可延绵仙寿。天仙们将鲜桃奉与众神,每位两枚。另有瑶池天官奉王母之命,将蟠桃送至其他各道神主处同享。

王母笑道:“须弥山下大海中有八功德水,甘甜、冷肃、柔软、轻盈、洁净、清爽、润喉、益胃。每隔一千年,我便着侍者用玉瓮装了这水去浇灌桃树,所以结出这果子精髓异常,众神君还请细细品尝的好。”五百宾客中,有一半多曾吃过蟠桃,另外的则是初次品尝。九华山的昭元仙君不急不忙的捧着一枚桃子细瞧,见其中好似仙气迴绕,又好似清流徐漾。他在痴看时,旁边的灞水(42)红螭高仙却等不得,两三口便吞掉了一枚,连说“好吃!好吃!”昭元仙君就问他如何好吃,红螭却又说不清楚,忙忙的便要吃第二个,昭元赶忙拦住,劝他“莫急,莫急,细品,细品。”他自己则先咬了一小口,细腻的果肉渗着芳香浆汁在口内轻柔运转,与冰桃入口即化不同,另有一种摩挲般的感觉。还未咽下,便觉一股微暖之气周旋,待咽下后,则似有温润香气荡漾体内,十分舒畅。

花神已是第二次赴蟠桃宴了,因而也就不觉怎么稀罕,吃完桃后,只与邻座相谈而已。过了一时,大家都吃完了,王母便笑道:“坐了这半日,桃也吃了,我们也该走动走动。请神君们观观景,回头再来吃酒。”说罢,王母先起身步出瑶台,众神也一同跟了出来。王母与大家略闲谈几句,自坐了仪舆往偏殿暂歇去了。众神则随意各处赏玩,因此时也无需侍奉,他们所带来的随从都在驻仙室喝茶等候。

花神与长春高仙、东海龙王、洞庭龙君说了几句话,那三位往御苑而去,花神则朝琳琅馆走去,要瞧那里新收的几张瑶琴。他刚绕过珠玑泉,却碰到几位女神仙,都是香培玉琢一般。花神与她们见了礼,听她们笑吟吟地与自己问长问短,也不便就走开,只好陪笑着应对。那几位女神仙都仰慕花神已久,平素难得相见,今日遇着,岂能擦肩而过,于是就说个不停。花神虽然好性情,向来怜香惜玉,只因此刻心里记挂着看琴,也驾不住她们一番纠缠,便只好施礼托词道:“蒙众位神姑青眼垂顾,花敬本当好生奉陪,只是与两位仙君约好了去看琴,怕他们已先到了,我若去迟了恐显不敬,还望神姑们体谅,容我告退。”几位女神听了,也只得还礼让花神过去了,却又都还站在那里望他的背影。

整个昆仑山峰都属于神仙府第,除瑶池、瑶台、王母的璇宫外,另有珠玑泉、琬琰坞、翡翠楼、琥珀桥、玫瑰(43)轩、琳琅馆、碧琭(lù)斋、红琛亭、太瑛池、珂雪堂、琼华洲、温瑜山房、敬珪祠等诸多景致,又有玉石琼水相映生辉,其光莹照耀四方,如同永昼。

翡翠楼庋藏乐部、丝部、花部、木部、奇巧部图书典籍十六万余册,其联曰:

碧玉流光满天净,

芸编函香万册开。

玫瑰轩收藏上界九十九位绣仙的绣品,有三面幻绣《水陆大法图》、丝毛绣《百鸟朝凤图》、金丝绣《游仙图》手卷、日月霞霓所炼光丝绣《仙山楼阁图》大轴、飞针绣《九龙八凤图》大屏、金丝五彩阴阳套绣《金童玉女像》、通彩幻绣《霓裳羽衣舞》大屏、花丝香绣《众芳吐馥图》大纱幔、有用元通真人头上一根三千丈的银丝绣成的《御香飘渺图》大轴、以各色玉精捻丝妆金丝绣的《朝圣图》万米长卷,如此者,约有三、四百幅,俱都是浩繁巨制。琳琅馆乃收贮各种乐器并乐谱,其楹联书道:

五色凌空着飞烟七彩斑斓,

六律传神动薰风八音和切。

馆内原收贮有天朝琴仙斫的各式瑶琴数百张,如今又收了人间几张稀世之琴,有伏羲氏所弹的“天真”、尧帝的“泰治”、舜帝的五弦琴(44)“南风”、周公的“国器”、孔子的“体仁”、屈原的“楚魂”(45)。这几张琴原本都在人间四处散落,只因战乱频仍,难免累及美器。王母也是个爱琴的,于是就派使者化成凡人模样,下界广为搜寻,才得了这六张极珍贵的琴。碧琭斋则存了上千柄团扇,有纨制、羽制、玉丝制及雪沙纸制,其扇面之图,有绘画、刺绣、缂丝、熏染数类,并配以各式柄骨配饰,又是一大美观。太瑛池乃是一片海子,其大牌坊上刻有一联是:

休逐落花,莫因闲愁向东流;

漫吟步虚,但为清修而西游。(46)

温瑜山房又称“传香庐”,此间遍植玉兰、辛夷,书有一联道:

兰气回风云常暖,

玉树晃日雪初晴。

花神才走到琳琅馆前,忽然看见吟箫正独自从旁边的琥珀桥上往这里走来,心里很是惊喜,便站住脚等她过来。吟箫似乎在想什么,一路低头而行。快到这边桥头时,不经意抬头间,才发现花神就在眼前,且正微笑相望。吟箫虽然也欣喜万分,却又微微迟疑了一下,但看到花神一脸的坦然,也就很高兴地快步走上前,施礼相见。花神还礼后笑道:“姑娘也是来看琴的吗?”

“是的,往时总想来的,却不得机会。今日大宴,时辰长些,本来早就要过来的,偏生她们又缠着说话,再别处看了看,这会儿才得脱身。”吟箫抿嘴一笑,又说道:“不想,却遇到了花君。”

“哟,姑娘这样一说,我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了。”花神笑言。“花君倒别误解了小仙的意思,”吟箫一面说,一面笑着恭让花神先一步进琳琅馆,花神却侧身让着吟箫,两个前后脚的进到馆内,吟箫才又笑道:“我是说,不期而遇总是一件奇事,也是一件幸事。”

“是‘奇事’不难理解,是‘幸事’却未必尽然。比如姑娘是来这里寻清雅之趣的,偏我也来了,岂非有所打搅?”

“花君自然也是来这里寻清雅的,何况又是先来,岂有先来的打搅后到的!再者,花君是上神,尽可以独自进去,何必要与小仙同行。而花君本来也是个极清雅的,小仙在这里遇着,难道不是幸事!”

花神呵呵笑道:“真不愧是风君身边的典赞(47),好伶俐的口齿。即如此,我也是有幸与姑娘共赏美器了,请!”

琳琅馆内藏有各式乐器,有铜钟玉磬、云锣羯鼓(48);又有笛、箫、笙、竽、筚篥(49);更有琴、瑟、筝、筑(50)、篪(chì)、箜篌、琵琶。钟又有编钟、鎛钟(51)之别;磬又有灵壁石编磬、和田玉特磬(52)之异;篪又有姑洗、仲吕之分。另有埙、角、柷、敔、方响(53)、拍板、铜点(54)各器,皆有细分,难以尽述。

馆之正中乃是一面大麾(55),金丝绣云凤之纹,宝蓝眉额上绣金篆字“中和”,两边垂饰带。环绕大麾的各样乐器依“八音”、“十二律”类别,或置于木几、或安于玉架、或奉于金座,皆分列有致。馆内并无仙曹值守,入馆者都可随意演奏,不受拘束,以求尽兴。

那几张人间瑶琴或于石几之上,以彰古拙;或于檀几之上,以呈清雅;或于玉几之上,以显灵逸。

花神一一略调之,乃听得“天真”有醇和、安详、澹泊之音,意在修身理性(56);“泰治”中则含有敬昊天、法日月,乃教行天子大治之道;舜当日作“南风”之琴以解族人之烦恼忧苦,而今听来,尚有快畅之感;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制礼作乐立典建章。琴为国之礼器由周公而始,礼成乃乐和,乐和则道正。故而,听“国器”,皆为中正大道之声;孔夫子爱人求仁,又敷以礼,于是,听其“体仁”,则有礼行乐兴而化仁之深意;屈子作《九歌》、《九章》(57)以昭其爱楚、敬楚、伤楚、痛楚之一片赤怀,识(zhì)于七弦,便成“楚魂”。

花神于弦上按抑挥拂之时,吟箫则在侧倾心玩味,既听琴音,也察君心。

六琴俱已试定,花神起身笑道:“未审姑娘之心意,就弹了起来,怕不合你雅听。”

“花君说哪里话来,听你弦上,音随手转,气清骨健,用力不觉,果然是弹琴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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