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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酿花天气 1(2 / 2)

别怨,离亭宴。

梧桐影,玉栏杆,孤鸾。

霜天晓角,城头月,

驻马听,檐前铁。

渡江云,催雪,

雪夜渔舟,子夜歌,

昭君怨。

入塞,飞雪满群山,

阳关曲,凄凉犯。

望梅花,思远人,

雪梅香,恋绣衾。

惜寒梅,望远行,极相思。

梦还京,

连理枝,两同心。

凤凰阁,望春回,

瑞鹤仙,征招,彩云归。

朝玉阶,黄钟乐,

宴桃源,(16)凤衔杯。

夜和花,瑶台月,

庆千秋,喜朝天,

福寿千春,万年欢!

待看罢,绿绡先笑道:“也罢了,难得凑成这么一篇来。”九华也接口道:“是啊,原本也是玩儿的。这一句句念着顺口,也不算是胡乱编排了。我看,现在就谱了曲大家唱一回吧。等花君回来,我们再唱给他听,如何?”姐妹们都说“极好!”又将此联句定名为《锦绣词牌》。

于是,红雪、素馨几位擅长音律的姐妹一番调协,便谱了曲子来,大家乃将这篇《锦绣词牌》歌唱了一回。

及待曲音方落,忽听一旁有鼓掌喝彩声,仙子们看去,却是吟箫。原来,风神差吟箫来送还花神几份修为经解,方进仪门便听见里面一片欢笑之声。因侍从说花君不在,吟箫就未让通报,只悄悄进去,瞧花仙们在玩什么,恰好听到她们在歌唱。

花仙们见吟箫来了,都十分欢悦。

“姐姐来了,怎么不叫他们通报一声?我们也好迎接迎接啊!”

“这可不敢当。不过,我还没踏进门槛,就听见你们欢声笑语的。侍从说花君不在,我就悄悄进来,看你们玩儿什么呢,就乐成这样!我瞧这上界,就属你们最会玩耍了!”

“你要是我们这里的,怕不也是个会玩儿的?既然姐姐羡慕我们这里,不如辞了风君,做我们灵华宫的典赞如何?”

“哟,你糊涂了?我们花君又不是女神,怎么可能有女官啊!”

红雪乃笑道:“吟箫姐姐若真到我们这里做女官,只怕也经不住你们玩闹,还得回颹宫去呐。”吟箫也玩笑说道:“可不是嘛,若妹妹们也都在我们颹宫,天天这么玩儿,只怕我们风君要头疼死哦!”仙子们则都乐道:“别说是风君了,就连咱们花君有时还躲得没影儿了呢!”

“哎哟,你们还好意思说呀!”

一边说笑,一边花仙们又拉着吟箫看她们的刺绣、绢偶诸物。吟箫都称赞不已,又说道:“妹妹们个个都心灵手巧,不愧为灵华仙子。也亏你们都生长于这灵华仙境,得遇花君教导庇护,才有这般绮丽年华,朝朝暮暮。”红雪笑道:“姐姐说得是啊,我们之幸全在花君。天缘巧合,姐姐也遇见风君这样好的主神,又和花君好交情,我们才能时常往来。”九华乃接口道:“现如今,风君打发姐姐来咱们这里更勤了,不拘什么要紧不要紧的话,也要劳动姐姐跑个腿来传一声,我们都怪心疼的。不如回头请花君跟你家主神说个情,以后换别的姐姐来办差吧。”花仙们听了九华的打趣都笑得不得了。吟箫便故意嗔笑道:“哟,妹妹们是心疼我呀,还是嫌我来得多了?唉,罢了罢了,也不敢劳动你们花君,我自个儿跟风君回禀,说灵华宫的姑娘们瞧我都瞧烦了,要想换别的典赞来看看呢!”茜姝忙说道:“真要是这样啊,只怕花君要气得把咱们都轰走呐!”

仙子们是越发笑得不得了。红雪担心大家说笑得没遮拦了,便说道:“瞧你们,尽拿人家打趣,若传了出去,当真吟箫姐姐就不好来了。”又对吟箫说道:“好姐姐,你和我们待一会儿再走吧。你瞧,宝胜妹妹才做了个穿花五色蝴蝶风筝,我们一起放风筝玩吧。”

吟箫便和花仙们放了一回风筝,又做了几针刺绣,再打了两根丝带给红雪做佩饰的绦子,才回去了。

花仙们让侍从驾了一只彩舲来,又叫了淳郎几个小童大家一起泛舟莲池。一边赏景,一边采些莲蓬,好做了莲子羹,待花神回来一起用。

不多时,花神回宫。花仙们便将做好的莲子羹端上来,花神一面吃羹,一面听她们演唱《锦绣词牌》,又看那些刺绣、绢偶、花道,十分高兴,乃说道:“好,好,我不在时,你们玩得好,我也放心许多。难为红雪照应得周全。”红雪便笑道:“这原是应该的。何况妹妹们体贴,事事都有度,大家谦和,才玩得尽兴,也免得花君挂念。”因红雪先已禀告了吟箫来过,花神便又说道:“凡我这里的事情,风君多是让吟箫姑娘来办理,也是她心意所在。姑娘来了,我不在时,你们自当好生接应,相伴玩耍。只是若太过玩笑,怕反倒令她不自在。何况倘或传出去,也不甚好。”红雪忙答应了,又说道:“吟箫姐姐难得来了,大家都高兴,总要和她说笑几句,言语中少些遮拦也是有的。花君提醒得极是,我们自当谨记。”仙子们也忙一齐答应了。

要紧话说完,仙子们又拉着花神看她们所作之物。花神向来喜爱花仙们心灵手巧,但凡出自她们之手的物件,必然极为珍视。今日,内中又有吟箫所打丝带,花神便更为欢悦。红雪请吟箫打丝带,虽未直说,原意也是为给花神的佩物作绦子的。此时,她便将个锦囊及个玉佩各自用丝带结好了,挂在花神腰间。大家都说“相衬极了!”花神自然十分欢喜,心中也感谢红雪之体贴。

此日尽欢,别无它事。

灵华仙境处处花繁草盛,自然也是各种鸟兽安居之所,花神、花仙与他们欢洽相处,情谊深厚。这些凤鹤虎狮都因经年饮须陀河水而成仙灵,每百年之八月十五乃往均天仙籍司录册,以备《九天神仙志》汇档。这天,仙灵们录册回来,因与花神商议了是夜大家要歌舞饮宴一回,便往长乐洲各自准备去了。因都是日日见面,故而花鸟饮宴每二百年方作一次,虽不是华筵,只是大家歌舞相俦,以求高乐罢。

花仙们早已备了桂花酒及各样花式月饼、花粉羹肴,均盛装于叶杯草盘,十分相配。十位小童在莲池畔挥手间搭起了一座云台,上面设着几十列天然而成的花藤凳树桩几,花神之位虽安于上首,却也是一样的椅案,并无差异。布席已毕,只等众仙灵到来了。

灵华宫内,花神领仙子们打坐颂习完《天心素养经》后,各往内殿略换服饰。

此时,月光泛起,灵华仙境一片清澈悠远景致。鸟兽仙灵们都各自装饰了一番,带了洲上的各色果子一起过来了。见花神与仙子连同水族们已在岸边等候,大家说笑着往云台而去。

月下的云台在艳丽花朵的衬托和七色宝光的点缀下,显得十分素洁雅致。神仙们携手登上云台,灵华宫侍者已将酒馔奉上。大家先与月宫里的姮娥敬了一回酒,谈笑了两句,便各自落座。

花神就座上向群仙拱手致意,笑吟吟地说道:“今逢良辰佳节,于此清明世界,倍觉身心爽快,神气协畅。敬略备薄席,冀与诸君月下欢会,共享高乐。来,请!”花神端起翠叶杯盛的桂花酒立身与大家同饮了。白孔雀公子笑道:“肃君兄心意也是我等所想。千百年来,承蒙肃君兄关切相顾,使我等于这灵华仙境陶养心性,更登高界。身处花馥草馨之盛景,对此莹莹水月,顿觉意念又臻洁净。我等惟借杯酒,敬奉肃君兄与诸位仙姑,谨表谢意。”白孔雀公子一面说,一面举杯相敬,众鸟兽鱼虾都笑道:“这可是借酒献花了!”花神忙也又饮了,逊谢道:“诸君可是太多礼了,你我俱为天生之物,心意相近,情谊相仿,自当友爱共处。敬与仙姑亦得益于诸君关照,多有觉悟。想这妙高山,仙韵婉转,神气贯彻,最是修行颐养之地,你我缘聚于此,到是妙得很啊!”花神离开座位,走到白孔雀公子身边,与他携手道:“我们既守着如此好地方,哪有不趁势而乐的!百年光阴虽是挥手而去,却足以表明恒昌之数。诸君既住在长乐洲上,更当长乐才好。我们能得同乐,也是造化呀。当此良宵,正好逍遥,不尽兴,可不许散哟!”仙灵们见花神如此有兴致,都笑道:“好,好,尽兴才罢!”

侍者们又端了羹肴月饼上来。灵华宫月饼最是色味俱佳的,每一种都由花仙各自制作,故而品质独秉,绝无一般。梅花月饼有红、白、绿、紫四色,用雪糖霜梅蕊泥为馅;玉兰月饼纯白如玉,以花上春雨、花脂调蜂浆为馅;莲花月饼以千年莲子为馅,制以盛开状,托在荷叶上;菊花月饼约有五六个式样,以秋霜调花蜜为馅;葵花月饼金灿灿的,内里是以日光炼的葵子油拌花蜜和金珠膏为馅。总是一年四季之花皆可制为糕饼羹肴,不下千百种。花神每次席上所进花食不过几种而已,便口味之盛无以言表了。

此时,十位小童演奏起清音来,花仙们随乐而舞。她们携手连成彩带般在空中飞旋,又时而变幻阵形,千姿百态,艳丽非常。花仙才舞罢,只见白孔雀公子步下云台,在花间跳起了“雪屏舞”。

白孔雀公子才一千岁,生的容颜俊美,风仪洒脱。他的本形是一只雪羽孔雀,一身洁白,惟其冠为金色,因而又名其为“金冠小白”。小白公子的“雪屏舞”师承于金山孔雀王白映天。白映天是只六千年的白孔雀,曾在长白山雪窟里修炼了三千年,雪晶附着其羽,渐被体内吸收。当白映天开屏之际,通身放出冰雪般的光芒,直照天宇,故有其名。白映天擅抚琴,花神常去与他会琴。他亦善舞,其“雪屏舞”是上界十大“灵舞”之一,名震九天。小白公子虽资历尚浅,却因天资聪颖,勤奋修炼,深得白映天喜爱,故亲授他“雪屏舞”,且教之无遗。

几位孔雀仙子吹起匏管为小白公子伴奏,清莹的月光下,缤纷的花朵中,头戴金珠冠、身着雪羽半臂天衣的小白公子轻盈灵敏地舞蹈起来。“雪屏舞”究竟是怎样意境,有歌作为形容:

香风吹遍琪花开,

天为舞衣裁。

清音一曲云中传,

仙步绝尘千古来。

踏节相和,

恰轻寒烟柳月,

一任素心作安排。

春光秋水自华年,

最是晴雪满江山,

风操独标画堂外。

小白公子舞毕,席上一片喝彩声。待他复上云台后,金翠孔雀先就笑道:“小白兄啊,你可是把我们给比下去了!来,小弟敬你一杯。”小白接杯饮了,也笑道:“贤弟说哪里话来,你我弟兄都是一样的。”花神应声道:“同类无别,天意所定。万物虽有差,也是天生与共,不分高下。你我兄弟姊妹都是宇宙造化所致,华年永眷,乐所应当。今夜燕好(17),合该把酒歌舞,尽兴而欢。”花神接过淳郎递上的酒笑道:“我们饮了这杯,再歌舞起来!”一时间,鸟仙兽灵们或歌咏或舞蹈,好不热闹。连月宫中的玉兔都跑下来玩耍了一番,才被姮娥给抱了回去。花神和花仙自然也歌舞了几段。

花神与仙子们会时常玩一种游戏,名叫“尚灵华”。但说起来,“尚灵华”倒更像是舞蹈。因为花神与花仙们都会在一定规范中穿插着展现柔美且极富变化的舞姿。并且,通过这个游戏,花神为仙子们传导功力,弥补她们修行中的不足,同时,也在舞蹈中寻求心灵上的呼应。

“尚灵华”有群舞,也有独舞。群舞时,花仙们执藤柄拂尘翩跹而作,或五个一组,或十位一队;或于花中盘旋,或于波上飘逸。其斑斓之色层层不衰,馥郁之气绵绵无绝,尽显天然从容之态。若是独舞,则花仙们各呈神姿,各具风韵。红雪有“和玉妃(18)舞”、水仙花仙湘君有“凌波舞”、绿绡有“锦堂春舞”、素馨有“处士操舞”、白瑶有“临风舞”、水芸有“莲台净舞”、茜姝有“茜裙舞”、绯烟有“新醉舞”、妃云有“笑春风舞”、九华有“霜天寿舞”??????因群芳之盛,各自舞蹈绝难尽述,总是烂漫风华,天然资质无可比拟。

那花神是为花中极品,他不仅是琴上圣手,且于歌舞上也有着精妙的把握。花神与仙子们群舞时,乃以陪衬、护持为主,只伴着她们玩耍,一起体验着花类的亲香温暖,只在独舞时才肯尽兴一番。

此时,月照清流,瑶光四溢,灵华仙境处在一派纯美的风致中。大家都开心得很,又见花神要独舞了,便都更加地兴奋起来。

花神束发成髻,上插玉花簪。发髻结以红香丝带,飘摇下垂,衬着一头清亮的乌发十分美丽。花神此刻已将刚才穿的一袭暗金花天青大袖锦袍换掉,穿了一件月白三蓝绣(19)对襟及膝纨衣,袖口收紧于腕处。外罩水纱半臂,腰系结百花丝绦,垂着桃粉流苏。下着暗花纹冰纨大口裤,脚踏云头青碧丝履。观花神仪容服饰,真正一副檀郎(20)模样。

花神手持一柄海棠红长穗青玉剑,作了一段剑舞,只见是:

清眸照兮神飞扬,

瑰姿起兮动四方。

从容启太真兮志激昂,

婉转状云霞兮意悠长。

乃味花神剑上风标,则如瞻山峦之雄壮,瞰江河之奔放,诚具丈夫之标榜。因花神根源在于葳蕤气象,吐馥流香,故其中精神又有春风之淡荡,秋水之绵长。看其剑锋起承转和,时如风萍破浪,流泉激涌;时如千重云树凝碧烟(21),一横虹练起丹甍(22)。再看花神身手行止,时如明月澄波,杨柳依风;时如穿花飞凤,渡水游龙。夫灵动矫捷,徐疾有致,刚柔相济,蹑节按律绝无蹇滞或冗沓之病。

在这良辰美景中,花神以一段精妙剑舞使灵华境地更加充满了仙国气韵。花神自己也沉浸其间,他一身一心都融化在了这皎皎月光映照下的荡漾着婉约芳魂的自在天堂。他是当之无愧的花王,也是殷切的护花郎。花神把柔柔深情无私地献给他的芳华姐妹和其挚爱的吟箫,更以坚毅的心志护卫着她们,如此大爱也更加增添了他的大美。花神虽为男身,却有绝世之花容,是为天上人间所亘古罕有。花神的魅力更在于他至纯至善至德的君子之美,无论是委婉抒怀,还是坚毅抗争,都永远渗透着他高尚的情操。故而,花神于歌舞中,总是自然地流露着无邪的心性,令神人都会有欣喜或悲伤的真切感动。

此时此刻,月映云窗,熏风拂柳,锦屏开处香溢芳洲,霞衣花袖舞尽风流。灵华仙境已经呈现出了它极至的风情。此番燕好自然是兴尽方散,个个都带着醉意呐。

注:(1)酿花(标题):促使花草生长开放。宋·吴潜《江城子》词:“正春妍。酿花天。”纳兰·成德《赤枣子》词(惊晓漏):“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2)南朝·齐·谢赫《古画品录》论绘画之“六法”: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

(3)妃:较绯红色淡一点的红色,称妃色。

(4)寒香一点春:宋·史文卿《古梅》诗:“樛(jiū树枝向下弯曲)枝半著古苔痕,万斛寒香一点春。”

(5)铗(jiá):剑;锷è:刀刃、剑刃。

(6)钗脚:书法中用“古钗脚”形容用笔之浑厚有力。

(7)颦:明·瞿佑《虞美人》诗:“迎风似舞腰肢细,带雨如含泪眼颦。”

(8)清·王奕清、陈廷敬编撰《钦定词谱》(中国书店2010年1月版):收录词牌八百二十六调。词最初都是按原有的曲调填上去来演唱的,一首词的歌谱就称词牌,即词谱。一个词牌一个调子,但根据字数或平仄、用韵会有几个体。一个词牌也会有几个异名。

(9)传言玉女摇仙佩:为“传言玉女”和“玉女摇仙佩”两个词牌的重叠使用。

(10)月底修箫谱:又名“祝英台近”。

(11)鸂(xī)鶒(chì):一种较鸳鸯形体稍大的水鸟,亦喜成双游弋,因羽毛多为紫色,故又称紫鸳鸯。

(12)锦缠头:为“锦缠道”之异名。

(13)双红豆:为“长相思”之异名。

(14)缑(gōu)山:又名缑氏山。在河南偃师县。有道教传说发生于此山。

(15)五福降中天:又名“齐天乐”。

(16)宴桃源:为“如梦令”之异名。

(17)燕(yàn同“宴”)好:泛指饮宴聚会;设筵款待并馈赠物品;友好。

(18)和:酬和。玉妃:一指杨玉环;也比喻雪花。

(19)三蓝绣:取多种(最多可达二十余种)色相接近或相同而色度不同的蓝色深浅搭配绣成纹样。也有“三黄绣”等。

(20)檀郎:晋代潘安小名叫“檀奴”,因而,后世就以“檀郎”作为美男子的代称。

(21)清·高士奇《金鳌退食笔记·卷上·西苑侍值恭记十首》之四有“宸极高居最上层,千重云树碧烟凝”一句。

(22)甍(méng):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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