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上界一百二十位花仙除了日常修行功课外,要么是和花神、鸟兽、水族们一起嬉戏玩耍,要么是各为其好,各取其乐,颇为自在。
这日,打坐完毕,花神带着两名蓝衣小童往北天会友去了。淳郎他们则跑到须陀河边大家捉迷藏玩儿,花仙们也别无它事,便聚在灵华宫后的轩台上,三三两两成群为伴,倒像是一簇簇花束盛开在那里一般。又正临着莲池,真是好一派芳国盛景图画。
梅花仙红雪为群仙之首,素来庄重,说话行事颇得要领,深为花神倚重。但凡花神不在时,自然是红雪负起护持约束花仙之责。红雪也并非一昧矜持,只是她性情恬淡些,不似石榴花仙、玫瑰花仙她们那般活泼俏皮罢了。红雪从花神学琴,如今也是独具风标了。
兰花仙素馨爱吹箫,音声婉转清雅,常与红雪合奏,十分和谐。迎春花仙金英、杜鹃花仙绛茵、百合花仙从心善歌舞,但有闲暇,必要应律踏节一回。
玉兰花仙白瑶、荼蘼花仙沉香和罂粟花仙胜锦长于工细楼台、花鸟、仕女之绘,好作天上人间诸景故事。三位仙子时常各展所长,共写一图。其经营位置、随类赋彩(2)之种种要法,皆颇见心神契合。玫瑰花仙芳霭喜刺绣、杏花仙俏春爱剪裁,她两个本就最爱鲜明衣饰,亦常为姐妹们精心装扮,大家都爱得很呐!连花神的一套大礼服并几件随常衣裳也是芳霭、俏春和另几位擅女红的姐妹一起做的,又衬身,又应神。牡丹花仙绿绡与桃花仙妃(3)云也长于刺绣,只是不同于芳霭,乃是以灵针飞丝法作双面幻绣大屏,两面各为一景一图,亦真亦幻。若在日月之光交替时去看,两面之图象便合成一景,十分贴切。那灵针飞丝法并非只用一针一丝,乃是数针数丝应需而发,针针细密,丝丝严谨。绿绡与妃云神意相接,手中针来针往,彩丝随势来去,贯彻双面,绝无差错。用灵针飞丝法刺绣,也犹如演习武艺一般,形态优雅飘逸。故而,此种刺绣于技于艺,都可谓之“神品”。
海棠花仙绯烟、芍药花仙宝雯、菊花仙九华都擅烹茶,能为六十一种花家茶艺。诸如葳蕤茶、碧丝春烟茶、湘江二君茶、鸳鸯戏莲茶、紫气东来茶、绛彩茶、寒香一点春(4)茶种种,一一烹来,也是好一番观赏。桂花仙绾珠、芙蓉花仙照水、萱草花仙莫愁长于酿酒,能造八十八种美醑。所用之料有花草、瓜果、乳之类;所用之曲乃是以龙涎、凤唾调七宝之粉而成。酒成,品之芬芳清醇,实为上上佳酿,亦被称为“花家酿”。茉莉花仙纤玉、月季花仙丽屏、梨花仙晴雪等几位仙子所制百品馔食皆鲜美无比,于上界难寻二家,称为“花家馔”,与“花家茶”、“花家酿”并称为“花家三昧”。即名“昧”,乃知吃其茶、酒、馔并非只品其形、色、味,还当悟其谛奥所在,这才是吃的有意趣,更是灵华宫非别家可比之一处也。
荷花仙水芸好花道,向以各式器皿供养花草,诸般搭配都各有精神,也自有名目,如六朝金粉、霓裳、孔雀开屏、春雪、七宝如意、天香婉转。亦或将枝藤编结成楼台诸景,再配以花草,也有题目,如翠色和烟、芳渚、红药栏、梨花掩门、竹埤花榭、绮岸银塘诸名,皆难一一记录。紫薇花仙逾秋爱做绢偶,天上的神仙、凡间的人物,以及鸟兽鱼虫种种生灵,没有出不了她一双巧手的,个个都栩栩如生。若施以法术,一概行动俱能展现,实在好玩儿!水芸也时常让逾秋把些绢偶放在自己的楼台景致中,一则点缀,相映成趣;二则还可当演故事一般玩起来。逾秋又倩芳霭与俏春再为绢偶添置几件新鲜衣裳,就更是别致了。
石榴花仙茜姝和栀子花仙雪蝉皆好舞剑。她们使的都是明霜照雪如意剑,一柄配的是金宝千丝穗,一柄配的是红晶万缕穗。茜姝、雪蝉之剑道,一刚一柔,一烈一媚;一个意气纵横,一个神韵宛转;一个剑锋果毅,一个铗锷(5)从容;一位如钗脚(6)破云烟,一位似凤翅抚花萼;一位快意,一位悠然。看她两个舞剑,自是一番好享受。
虞美人花仙颦(7)儿、玉簪花仙宝胜爱做彩灯和风筝。彩灯或用竹、藤之物编扎,或用金、玉之丝为架,或以整块宝石镂刻而成。再或用天山之冰雕琢为形,内置夜明珠,乃成冰灯,煞是好看。风筝也是式样繁多,有精巧的,也有体量较大的,如画舫筝,放入云中,好象于云浪里行舟一样。或如鸳鸯戏水筝,像是在烟波游弋戏耍般,因有机关牵引,还有位置之变化。又如神仙筝,可依云色霞光而幻变服饰,还能于空中撒下花瓣来。也有形体更大的,如巨龙筝,长至二百米;奔马筝则有百匹骏马奋蹄奔驰,好不壮观!另有人物、花草、鹰、燕、虎、狮、鱼、蟹之筝,都各有妙趣。
凡此等等,一百二十位花仙个个都是极聪敏灵巧的。除却方才提及的几位,余者情趣爱好实难一一记述,或三两个相仿,或四五个一样,又都自有千秋,各具标格,绝无高下优劣之分别。且大体也不脱女儿家本色,总是“天然”风采。
此时,花仙们在轩台上怡然自乐,也有几个不时往莲池中追逐戏耍一回。茜姝正好停了手中剑,一面喝着九华递上的芳茗,一面说道:“花君不在,这玩儿得也少了些兴头哦。”芳霭手不停针,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呀,舞了这好一会儿的剑了,如今嘴里吃着喝着还抱怨这些。难不成,要咱们玩得有兴头,还得花君天天在跟前守着么?他倒不是主神,竟是成了陪咱们玩儿的了!”
“红雪姐姐,你听听,我说的可是这个意思吗?再说了,芳霭,你有兴头,便只管绣你的,又管我说什么呢!”
不等红雪开劝,芳霭则又笑道:“你们瞧瞧,她兴头不大,性子却挺大的,舞了半日剑都还没使完呐!”这下不待茜姝回嘴,红雪忙说道:“你们两个呀,哪天不拌两句嘴就过不得么!上次为这个,花君说了多少好话哄你们,就忘了不成?”说得芳霭和茜姝谁都不开腔了。俏春乃笑道:“她两个吵吵嘴也好,倒热闹些。花君不在,咱们也要玩儿到一起才好,免得他回来又抱怨自己不该出门,没陪咱们玩耍了。”
大家都乐道:“可不是嘛,茜姝、芳霭这两句嘴真拌得好呐!不是你们俩故意逗我们的吧?”芳霭先笑道:“只怕是那一位有心,我可是无意哦。”茜姝心里也很觉不好意思,便笑说道:“什么有心无意的,我不过说说而已。你们既说得热闹,就一起玩儿呗。其实天天不也是大家一起的嘛。”照水说道:“我说呀,咱们平日里也够热闹了,不如今日玩个文文静静的可好?”
照水这一句话引得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说这个好,那个不错,没个定论。红雪想了想,便止住大家,笑道:“照水提得也对。即这样,我们不如也效仿凡人,来联句吧,只是不联诗词。前些日子,花君教我们读了几本词集,那词都是有词牌的,我想,咱们就以词牌为句,待联成了,再谱了曲子歌唱,如何?”水芸、晴雪先都拍手道:“这个又文静,又雅致,必然不错呢!”宝雯则笑道:“好是好的,只是也不易哟。且又如何立章法呢?”茜姝也忙说:“成百的词牌,又多有异名,可怎么联嘛?”红雪便答道:“不拘正名、异名,每个词牌只可用一次,不得重复。就依春、夏、秋、冬四季为转承,可以隐含一个故事。最后再落在春季收尾。我们依次来联,每次最多可联两个词牌。”沉香乃笑着接口道:“我看,咱们每位跟前再放一壶酒,哪位姐姐妹妹接不上来,或者说重了,或说得不对景,便罚酒一盅,可行?”茜姝嗔怪道:“玩就玩呗,罚什么酒嘛,知道我最不善于这些文绉绉的!”雪蝉笑道:“怕什么!不过多吃两杯酒罢了。再说了,你也未必接不上来呀。”红雪也笑言:“游戏而已。”芳霭则打趣道:“谁说不上来,却还能多喝两盅酒,说上来的反倒没酒喝,这才该抱怨呐!”说得大家都笑了,茜姝也自好笑。宝雯又问道:“可限韵吗?”红雪说道:“词牌虽多,用来联句,于韵上则十分有限。也不必过于拘泥这个,只联得上便是。”
于是,花仙们以词牌联句玩了起来。红雪自然先起了头,则又亲自记录,最后,恰又是她收句。
果然,词牌虽有八百(8)之多,以此联句,却颇为不易。词牌中原本适宜联句者计有七百许,其中能对四季之景的倒不少,却相近的又多。再又于“情”可用者也必得是酌情而用。如此一来,既要联成句,又得应景应情,真是很费思量。红雪算来,最终所用不过一百八十一调。仙子们此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笑道:
“我可是绞尽脑汁了!”
“亏得我记得多哦!”
“还说呢,都不应景,说了也白说。不然,如何罚你那些酒!”
“我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偏你抢先了。”
“我原本要想个更好的,你尽催我,也只好随口说了个。谁知道是你要用的啊,可别怪我!”“原来这么难,下次可不玩儿了!”
“你还嫌难啊?你总是抱怨我们慢,可见你是才思敏捷呢,只怕你下次巴不得再玩这个吧!”
红雪听了便笑道:“你们呀,这会儿倒是一个比一个会说,怎么刚才就不行了呢?过来瞧瞧这个吧。”红雪将抄录的联句贴于壁上,仙子们一句句念来是:
早梅芳,白雪一枝春。
探芳信,传言玉女摇仙佩,(9)
踏歌,瑶台第一层。
凤鸾双舞,瑞龙吟,
法曲献仙音。
祭天神,玉人歌,探春令,
春从天上来,
喜迁莺,柳梢青。
紫玉箫,千年调,
迎春乐,撷芳词,
春风袅娜,厅前柳,
蝴蝶儿,**花。
双双燕,殿前欢,
醉吟商,**宴。
接贤宾,忆旧游,
西江月,江月晃重山,
月底修箫谱,(10)人月圆。
画堂春,满庭芳,
黄莺儿,粉蝶儿,蕊珠间。
花云动,向湖边,
双鸂鶒,(11)绕池游,
彩凤飞,最高楼。
瑶阶草,山亭柳,
红芍药,碧牡丹,
鱼游春水,锦缠头。(12)
倚栏人,绣停针,
合欢带,五彩结同心。
握金钗,相思引,
凤凰台上忆吹箫,
相见欢,双红豆,(13)
玉山枕,巫山一段云。
珠帘卷,缑山月,(14)
月边娇,海棠春。
索酒,玉烛新,
鹦鹉曲,诉衷情。
凤归云,佳人醉,
玉漏迟,剔银灯,
隔帘听,春声碎。
梦横塘,
柳含烟,花非花。
醉公子,鬓边华,
恨来迟,孤馆深沉,
孤凤飞,散余霞。
一萼红,四槛花;
水晶帘,金凤钩。
新雁过妆楼。
点绛唇,真珠髻,绮罗香,
端正好,百媚娘。
扑蝴蝶,逍遥乐,
一丛花,拂霓裳。
好事近,喜团圆,
少年游,归去来,
惜春郎,情久长。
并蒂芙蓉,贺新郎。
芳草渡,金明池,泛兰舟,
金莲绕凤楼。
二色莲,双瑞莲,
荷叶铺水面。
侍香金童,采莲子,
天香,献天寿。
天仙子,望仙门,
五福降中天。(15)
金菊对芙蓉,
秋风清,秋蕊香。
折丹桂,忆黄梅,
霜花腴,霜叶飞。
秋宵吟,秋夜月,
高山流水。
芭蕉雨,遍地花,
拾翠羽,惜秋华。
倚西楼,琐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