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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两处沉吟各自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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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岑翰林来了。”宦使在亭外低声通报,内常侍遂提醒正一腔怒火的皇帝。他转身,岑寒云先在台阶下拜倒,等到皇帝懒洋洋地叫起时,他才谢恩站起来,又很快捂着胸口轰然一倒,好在宦使及时扶住他。但皇帝仍被吓了一跳,惊讶道:“岑卿怎么了?”

岑寒云蹙眉,痛苦地躬着腰答道:“回陛下,臣因表兄逝去而心痛得夜不能寐,神智恍惚,方才行礼不慎牵动伤口,眼下恐怕……”

“行行行,你赶紧回去养着吧。”皇帝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连连摆手。质问也不好质问,有气只能憋着。眼看岑寒云快步走远,皇帝才冷哼一声,对内常侍道,“你看看,朕身边尽是些什么人!亏他入京时还正气凛然,转眼为官也与满朝文武成了一丘之貉。朕都还没开口,他就知道装病推脱了。亏朕准了他的请缨,想提拔他呢……”

内常侍笑道:“正是这样,才显得岑翰林是个聪明人,值得陛下提拔。此时谁都心知肚明,皇陵工程浩大,正是官员敛财之际,牵一发而动帝京整个上流士族。身为弋阳岑氏嫡脉,他不可能与门阀为敌。否则还不等陛下委以重任,他先要‘提携玉龙为君死’了。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他若是一上来就言辞激烈地反对这个,指责那个,反倒显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我看岑翰林不止聪明,还很仁厚大度,日后将有所作为。”

皇帝颇为意外地看了内常侍一眼,没想到他肯替岑寒云说话,笑道:“以往你从不臧否人物,朕问你意见,你也难得给个确切答复。怎么今日倒对他大加赞扬,莫非是诚心跟朕唱反调?”

“这是哪儿的话?陛下说笑了。我不过就事论事,陛下不也清楚得很嘛。”内常侍露出惶恐的神色,但眼神很平静。

皇帝又烦躁起来,转回亭中去坐下,望着满目清水芙蕖,叹道:“朕就是知道这么回事,反而难过。他们敛财受贿,只要不超出底线,朕以往哪次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修皇陵是多浩大的工程?且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持久性的,没个五年八年根本完不成。眼下是什么局势他们不清楚?整个天下乱成一锅粥,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单是自立为王的朝廷就有三十多个,更别提那些揭竿而起的小政权。咱们就是不参战,战火迟早也要波及过来。照他们这样不懂得居安思危,修完皇陵,正好派得上用场。先祖一统天下,传到朕这一辈已是偏安一隅,再连这最后的领土都保不住,朕也真该以死殉国,去睡皇陵了。”

“陛下也不必太过忧虑。我看朝廷气数未尽,不至像陛下想的那样糟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有解决的办法。”

皇帝闻言失笑道:“你又不懂观天象,也不会掐指一算,怎么知道朝廷气数未尽?”

内常侍也笑道:“我看历来一朝灭亡,最后的君主大都是昏庸无能,骄奢淫逸,又□□酷法。而朝廷无可用之才,百姓亦民不聊生,天灾人祸不断。我朝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朝廷人才济济,陛下更是亲贤臣,远小人,知人善用,高瞻远瞩,文治武功无一不备。此乃大兴大盛的预兆,说不准几年后诸国混战得两败俱伤,陛下遣将帅收复失地,再作始皇第二,一扫天下合也未可知。”

皇帝被他一番话说得雄心万丈,豪气干云,但回神却心下一冷,忧心忡忡道:“你说得好,那才是乱世霸主应有的波澜壮阔的一生。可惜朕身体不好,未必能撑到那一天。太子年少轻狂,朕还不放心把国家交到他手上。”

“太子还小,就是陛下十七八的时候,也还要翻墙偷看姑娘沐浴呢。待及冠后自然就稳重了。”内常侍调侃道。

皇帝臊了个大红脸,笑着回忆道;“是啊,年幼朕不得宠,久居冷宫云光殿,无聊时和几个玩伴去偷看掖庭宫女们沐浴,就是那时候见到了离妆……朕记得她冷艳至极,还是随口胡诌的那句‘妆薄欺雪铅华浅,影胜杨柳袅残烟’把她逗笑了。她说别人知道她的名字,脱口而出的必定是‘应照离人妆镜台’,只有朕与众不同。还问这句出处是哪里,她怎么没听过。”

话头又转到皇后身上,内常侍识趣地没有接话。果然,皇帝才继续说了一句:“后来朕和她熟了,她才什么话都肯跟朕说,连没有被抄家没入奴籍之前,跟别的男孩玩过家家都——”他突然住了嘴,脸色一阵变换,许久后拂袖道,“去看看庐陵,问她看得上哪家公子,朕好尽快赐婚。”

“是。”内常侍对他一提到皇后即喜怒无常的秉性已很了解,毕竟是十五岁就陪伴在皇帝身边的老人。

临华殿内初夏景色还是很好,杨柳桂花相映成趣,假山池堤清新宜人,中央秋千还在荡漾。江湄澜半躺在上面假寐,脸上还盖了一本打开的古籍,偎红倚翠中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意味。

然而她此举显然是不想看见某人。

皇帝上前,见那本书乃是《晏子春秋》,不由拿起来乐了,笑道:“哟,你还看得懂这个呢?”

江湄澜冲他翻个白眼,扭头冷笑道:“我看不懂人,我还看不懂书么?”

“哦,好,那朕来考考你。”皇帝假装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自顾自翻开一页,问道,“晏子朝,复于景公曰:朝居严乎?公曰:严居朝,则曷害于治国家哉?晏子对曰:朝居严则下无言,下无言则上无闻矣。下无言则吾谓之喑,上无闻则吾谓之聋。聋喑,非害国家而如何也?这是何意?”

她哼一声,根本不搭理皇帝。皇帝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答,便自己笑道:“不知道了吧?朕告诉你,晏婴问齐景公居于朝廷之上,对臣下威严吗?景公道对臣下威严,于治理国家难道有何妨害?晏婴答道……”

“上位者对臣下威严,下面的人就不敢说话了。臣下不上谏,上位者便听不见。臣下无言,就是哑巴。上位者不闻,就是聋子。不是妨害国家是什么?”江湄澜打断他,不耐烦道,“父亲大人有何要事尽管开口,说完赶紧回您的紫宸殿去吧,我这儿‘人贱物亦鄙’,供不上您这尊天子。”

皇帝沉下脸,呵斥道:“放肆。庐陵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话也是你应该说的?”

“那我应该说什么?”

江湄澜跳下秋千,双目瞪着皇帝和内常侍二人,不阴不阳地反问。她眼下最讨厌见到的三个人:皇帝、泰舟、岑寒云。连夏贵人都要往后排到第四去了。这一下就来了俩,她火气简直蹭蹭往上冒。

皇帝见她这样,深知再说下去只能吵起来,不禁缓缓吁出一口气,冷静道:“朕来是问你可有中意的驸马人选?今日朕在朝上,已跟众卿商议过了。一来你也到了适婚年龄,二来也可借机除去天灾晦气,普天同庆,于你于民都是好事。”

江湄澜想也不想便道:“连我的婚姻都要被你利用,父亲大人真是个合格的好君主。也不用走形式问我有无中意的人了,反正问也是白问。且不说我本没有,我就是有,要是不在你选好的几人之中,你也不答应。再说,此事难道不应该同娘娘商量么?”

皇帝太阳穴突突地跳,眯眼道:“她已是红尘外的人,想必不会反对朕做主的。”

“哈哈,真好笑。”她夸张地仰天大笑三声,道,“一个红尘外的人想要一把茶壶,你都不同意。你真把她当红尘外的人了?这时候倒想起她带发修行来。”

“你不说,那朕就替你做主了。”皇帝已怒不可遏,这几天接二连三地令他心浮气躁,摔书就要走人。江湄澜急忙跑到前面,双手展开拦住他,问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之间成了这样?我问过娘娘,她说没有对不住这个皇朝。她不是在为自己赎罪!父亲大人,是不是你被人蒙蔽了,冤枉了娘娘?”

“我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说的。”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此去经年,往昔都换做灰飞烟灭,他不愿多谈。只是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

江湄澜却不让他走,非要刨根究底,抓着他的衣袖道:“你告诉我嘛!到底娘娘做了什么,你这样对她?甚至还不让我去看她,连送个茶壶也不行!她一个人在寺里多孤独啊。你不讲,我就只能偷偷跑出去问娘娘了,问不到我不下山,娘娘总会告诉我的。我跟你交个底,其实你关我禁闭我也能出得去!哼!”

皇帝闭眼沉默一会儿,猛地睁眼冷冷道:“好啊,朕告诉你。朕不让你去看她,因为朕害怕。朕怕皇后唆使你要了朕的命。她早就想杀了朕,也想杀了太子江献,她想做武则天,临朝称制!她早已害过朕一回了。这下你懂了?”

江湄澜倒退一步,一时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她完全不能想象,白马寺中无欲无求的皇后竟然想杀皇帝和太子,还要做女帝!皇后不是这样的人啊,她分明那样高贵却不惹尘埃,不问凡俗之事,恍如瑶池仙子,怎可能为权力所困?更何况彼时皇帝对她有求必应,她又母仪天下,根本无须求得女帝名号,也可行天子权力。江湄澜不禁确定道:“真的么?”

“不然呢?”皇帝面色阴沉中隐隐带着一股不自然,并非出于难堪或是尴尬,又或者愤怒,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矛盾且复杂的仓惶。他很快大步离开了。但江湄澜因陷入极度的震惊,并未察觉,她在皇帝走后又呆了一会儿,怅然若失地行向寝殿,走得跌跌撞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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