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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但使手中铁枪在(1 / 1)

?南宋淳佑十二年。时值十月金秋,秦岭北麓大散关城外一里处的古驿道旁,一面青色酒旗迎着北风猎猎招展,上书一幅劝酒令:“行一路,望北顾,江山几易狼主。饮一壶,向南哭,故土当真无助。”酒肆孤零零座立在漫天黄尘中,临进门的石桩上又挑起一面白色酒招子,上面隶体竖着写着几个大字:“不如一醉酒家”。

酒肆外头夯着的一排木桩,底头栓着十几骑彪肥健马,正咈咈哧哧地嚼着店家添置的草料。外围还跪着两峰硕大的北地骆驼,不时俯头往水糟中吸蓄水源,以备遥途跋涉。

时下已至未时,午餐时间已过,但这家酒肆的生意却未见冷清,门户半掩,上垂一条酱青碎花布帘,厅堂约有三五十平方,规整地摆着十几张简陋的木质方桌,两边各落一张长凳,除了靠外围空着两三桌外,中间那拢都已坐满了食客,大部份已是酒足饭饱后喝着茶水闲聊着,有小些还在吆喝着店家赶紧端酒上菜,吵杂杂的好不喧闹。

突听一阵“咚咚咚”声响起,紧接着一声凄怆悠长的调子“呀”地回荡在厅堂之中,众食客不由齐声喝彩。有个老主顾因曾见识过,卖弄地环顾众人道:“朱百六心忧故国,今日又在自家的小店里敲鼓评唱了。老头儿本是濠州钟离人氏,唱调却有陕北的民歌风味,倘若难舍故土,又何苦往北地迁徙,当真人老糊涂。”边上有人怒斥道:“你这厮好没道理!我怏怏中华几千年的延传,怎就成了你口中的‘故国’了?莫不是多喝了几碗黄尿,在此乱嚼舌根扫爷的兴!来来来,咱俩出去比划比划,瞧你这个‘云州盘丝手’强还是我这个‘朔州回马枪’利!”一手拽着那人,一手操起桌边长枪往外便走。先头那人瞧见这汉子猛恶,不禁先是心虚了几分,又惧于对方威名,小腿都软了,哪敢逞强?忙堆笑道:“兄台,兄台,且慢动手。你我既是并州老乡,正该守望相助才对。小弟刚才确是多饮了几杯,一时口误,恕罪恕罪!”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汉子哼了一声松开那人,晃了晃手中长枪高喝道:“既是并州老乡,更要以驱逐鞑虏为己任,他日随我策马扬鞭,收复石敬瑭那鸟厮割让出去的幽云十六州,还我大好河山,也不枉费你我这身功夫!瞧见我杨锦手中铁枪么?但使它在,必不让我大宋成故国!”

“好!好!好一个但使手中铁枪在,必不让我大宋成故国!小老儿今日得见众位英雄好汉,实感天酬残年,我大宋有尔等这群英烈男儿在,何愁不能挥师北伐,收复我华夏故土!今日众英雄但且放开胸胆畅饮浊酒,酒钱有则给半,无则全免,只图它一个痛快!”

众人望去,见是店主人朱百六站在一方尺高的搭台上发话,茕茕孤影,垂垂老矣的身姿却透着壮烈之意,不禁心中都是敬服:“常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大散关外有间酒肆,店主人朱百六年过七旬,却当真一副铮铮铁骨!本是南人,却迁家往北谋生,独自开了一家酒店,于鞑子环伺中尤不改我汉人本色。酒肆外头自写一幅劝酒令,虽曰劝酒,实则是不计身家性命的血泪书,每每令人读之郁愤,郁愤之后又唤起了心中热血,直欲投身从戎,解救故土于倒悬!”纷纷谢道:“朱老丈身处敌域,尤怀拳拳报国之心,实乃我等晚辈效仿的楷模。酒钱有无,皆付笑谈中。”彼时大散关以北已自辽国之手沦为蒙古铁骑之下,故朱百六有“江山几易狼主”之悲,众人又有“身处敌域”之叹。

朱百六侧目望向窗外,右手轻轻起落,小鼓捶在凤阳花鼓上连点三下,发出“咚咚咚”三响,突地扯开嗓音“呀”了三声,一声比一声绵长凄怆,抚鼓唱道:“早年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坐中食客大多是仗剑佩刀的江湖豪杰,但觉朱百六口中吟唱的这首律诗饱含报国热情,当真有“北望气如山”之概,只是不知何人所写,一时竟忘了喝彩。突见一人拍案而起,捧举碗中酒朗声道:“陆放翁此首《书愤》激昂忧愤,可与岳爷爷的《满江红》相得益彰!如此壮我中华男儿的好诗,吾每每听之,必浮一大白。”仰首喝干碗中酒,以指叩桌唱道:“靖康耻,尤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朱百六击腕赞道:“壮士好气魄!小老儿本以为放翁公殁后这首诗还未流传开来,未曾想壮士达闻至此,失敬失敬!”抱拳又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那人洒然一笑道:“壮士二字不敢当!小生微末之躯,此生只愿追瞻‘干城先生’风采,当一名先生座下的孜孜学子足矣!”

朱百六肃然道:“阁下莫非是‘岭南书生’赵小河?”

那人一袭月白书生袍,头戴青蓝文士巾,只是面孔过于粗黑,唇上稀稀落落长着两撇髭须,两腮还冒出点点络胡,傲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抱拳道:“难得老丈晓得区区贱名,‘干城先生’座下书童‘岭南书生’赵小河正是在下!”

朱百六笑道:“干城先生为国之擎天柱,大宋之护国干城,能成为其座下一童子,也是与有荣焉之事!书生果真妙人也!”

席中众人纷纷惊叹,都竖起拇指赞道:“干城先生神功盖世,绝世风华,与其妻‘洛河神女’甄桑江湖伉俪,携手共守我大宋襄樊屏障,助孟洪将军十三次击溃鞑子的进攻,杀敌无数,斩将过百!据闻鞑子大汗窝阔台正因前军频频失利而生生气死,而他的继任者贵由更是不堪,一见到干城先生与夫人站在襄阳城头谈笑指点,回去后竟然一病不起,这回却是活活给吓死哈哈……”众豪客越说越激昂,直把“干城先生”夸成天上下凡的武神,特来扫灭胡虏,助大宋一统九州平定天下。

当中有人小声道:“干城先生自是不须说,我辈微尘之照,此生怕也难得瞻仰他老人家的皓月之光。只是这‘岭南书生’赵小河却是何许人也?为何又是干城先生座下的一书童?难不成干城先生收了他为徒?那倒是这书生祖上积德了。”

旁边一名背付青柄长剑的中年男子恰好晓得当中隐秘,附耳笑道:“老兄我小声跟你讲。你道干城先生谪仙般的人物,咱们兄弟都未必有那种福气,会收他这个黑炭子为徒么?况且听说干城先生令公子都已十三岁,但能传承其父其母一半的风采,往后岂不是武林第一号风留人物?干城先生与‘洛河神女’一身鬼神莫测的本事,如何会凭白传给外人?换成你肯么?”

先头那人点头嗯了一声,接着又摇头直笑道:“不肯,不肯呵呵。”

中年男子撇了一眼赵小河,轻声又道:“说来也是好笑。这赵小河瘦皮黑猴一般的模样,却老爱附庸风雅,其实也就会念刚刚那两首诗,武功也稀疏平常得紧,脸皮却是一等一的厚。为了与干城先生搭上点关系,竟把自个名字都给改了,因干城先生名里有‘海川’二字,他便取个‘小河’二字,你道好笑不好笑。”

先头那人打量他一眼,拱手道:“小弟‘流星赶月渡银汉’张岱豪,不知兄长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还礼道:“好说好说。鄙人‘快剑书生’王梦龙正是,少年时曾中过秀才,后来弃笔拿剑,颇有报国之志。”

张岱豪笑问:“王兄莫非与这个‘岭南书生’赵小河有过交往?”

王梦龙岔岔道:“我乃快剑书生,他偏叫岭南书生,且一路上又吟诗作词甚是惹人烦躁,道中相遇,难免不与他分个高下。”

张岱豪故作正色道:“那一定是王兄你技高一筹了?”

王梦龙心虚地瞧瞧赵小河,压低声音道:“我快剑书生从来都不认输的。”

二人正说间,突听到赵小河缓声又吟唱了起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不忘告乃翁!好诗!好悲歌!当浮一大白!”端过酒碗要饮,却是发觉碗中已空,呵呵一笑,叹了一声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众人虽觉得这首诗自赵小河口中吟出不合时宜,但也听出诗中悲愤告慰之意,应不是赵小河这等青壮男子所作,却又不知作者为谁,齐刷刷望向朱百六。

朱百六掩面叹道:“赵小哥原也知晓陆放翁的这首《家祭》。唉,每每念及此诗,小老儿简直愧对先烈英魂!吾幼年时曾随父入蜀,有缘得见放翁公一面。当时放翁公已官至宝章阁待制,两鬃斑白之时尤是剑不离身,时刻不忘北伐中原之志!金戈铁马间偶有诗意涌发,也多是报国杀敌之句,如“楼船夜雪瓜洲渡’,写的正是刘锜等将领大破金兵于瓜洲渡口的事,而‘铁马秋风大散关’,写的正是吾等如今所处的大散关境内,为我朝将领吴璘大败金兵于斯的事迹。放翁公以一介书生投笔从戎,拳拳报国之心天地可鉴,只可叹朝政昏匮,官家软弱,至使鞑子猖狂,肆虐于我华夏大地,是可忍孰不可忍!”花鼓重重地连捶三下,咚咚咚地闷响,众人生逢乱世,这鼓声一起,竟觉得一股肃杀残烈的阵场气息迎面扑来。

厅堂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顷刻,一个生硬压抑的声音突地响起:“纳店家,给我们做几个菜来吃,好酒好柚都上!你们这里的东西,都是我们嘴里的柚哈哈!”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靠里头西面角落里坐着两名西域商人,高鼻卷发,胡服坎肩,裹得严严实实。大散关为陕川咽喉要地,胡汉通商由来已久,古道上常年可见行商驼队,便是战时也不曾断绝。这两名西域商人自始一言未发,落坐位置恰好被一根圆柱遮挡,此时乍一出口,这才引来众人的注意。

两名胡人一高一矮,喊话的正是那名矮个子胡人。他话音刚落,一个黄莺般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了——二位回鹘来的贵客,这是小店给二位准备的蘑菇素花粥,刚刚下炉,这就端上。”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个灵巧蹁跹的身影自桌椅间穿梭而过,一股淡淡的米粥香味随之弥漫开来。原来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及笄少女,花衫襦裙,双手托举,掌心捏空,以指腹托着两片食盘,上面各承一盅热气腾腾的米粥,旁边围着几个碗碟,应是盛放配菜佐料之物。

众人见少女身姿婀娜,举止利落,便如一只穿花引蝶的小精灵般,虽是寻常人家女子,于桌椅交横陈错间端盘走路时却是无拘无碍,隐隐契合武学中规避闪躲的步法要旨。在坐的大多是练武之人,眼力自是极高,此时也不禁齐声喝彩起来:“朱老丈好福气!孙女儿当真是厨娘转世,往后必能嫁个好人家……”

那端盘少女对众人嫣然一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神色间丝毫不见羞怯之意,反倒有股傲人风采。只是脸面皮肤不够白晣,两颊还长有点点斑雀,脸形稍显开扩,轮廓过于硬朗,若是个男子汉倒也罢了,偏是个身材曼妙的少女,众人心中又是一阵叹惜:“这少女的身段倒是巧灵可人,只是脸蛋儿长得不好,就算厨艺再怎么高明,怕也难嫁个好人家了……”

少女不知众人心头所想,笑吟吟地捧行到两名回鹘商人桌前,双掌轻轻一个扭转旋落,两片食盘便稳稳当当地停在桌面上。少女轻轻一笑,手起手落间,粥盅及碟碗已妥妥当当地摆在两人面前,单手请道:“二位请用……”

那矮个子胡人扫了一眼桌上碗盅,嘴角一扬,慢悠悠地以蹩脚汉语道:“谁告诉你我们要喝素菜做的粥?我们来你们大宋是要吃柚的!南方的好酒好柚都给我们统统地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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