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十神为首的律师团队显然很沮丧，虽然这次的辩护无非是个形式，“被告”的结局在开庭前就已经注定，可是辩护失败的记录不会从他们的从业履历中消失，那许下的天价律师费也会大幅缩水，最终变成一笔对他们而言不太能刺激心脏的巨额“辛苦费”。俗话说腰疼不算疼，腰包疼才是真的疼啊。
十神律师已经在考虑从这笔“辛苦费”中匀出一些钱，好好买上几斤西瓜，慰劳自己的嗓子。
特邀记者们几乎全是一副深思熟虑的便秘表情，结果已经揭晓，特别法庭决定放弃继续耍嘴皮，要真刀真枪地干起杀人的勾当。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这整个庭审现场以及大审判长的发言之中到底有多少新闻价值，需要分配多少墨水以及能够换来多少金币，这些都是大记者们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三国特使以及由他们控制的司法人员没有任何表示，大审判长不过是个代言人罢了，这样的结局最符合火风水三大国的核心利益，被他们控制的国际仲裁委也做不出什么其他的决定。
最稳定的世界格局就是三足鼎立，可是元素本身的特性硬是把世界分成了四大国家，为了达到持久的和平，为了在灭灵法师在封印中煎熬的平静日子里好好珍惜难得的和平与繁荣，这个魔法世界其实比起其他任何可能存在的异界都更加经不起大规模战争，人类对付灭灵法师就已经死伤枕籍，精疲力竭，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只会加速人类的灭亡。
因此就算是属性相克，大国之间依旧结成联盟，争权夺利什么的在暗地里稍微进行一下就行了，没必要摆到明面上来。这个世上还没听说有那个人对金钱和安逸的生活“属性相克”的。
反应最激烈的，要数一些顶着“自由国度”帽子的小国的代表了。
这些国家都是看着三大国瓜分世界眼红，却绝不敢也不能与之正面冲突的小国家，有共和制的，有君主制的，甚至还有几个奴隶制的呢。这些国家派往国际司法部门的“在当地德高望重且相当公正开明”的各种人员，和他们的主子一样，都是借机捞一笔的典型。他们不会真的向三大国发出挑战，但也绝不能让它们好过，处处针对三大国，以此凸显他们的存在感，更重要的是能够捞取一点在大国眼里根本微不足道的利益。
而大审判长的这次发言，他们亦不会放过。
在大审判长“催人泪下”的演说结束的一刹那，甚至赶在他鞠躬的动作完成之前，大厅里就充斥着一股如同蜜蜂般的嗡嗡声，那是坐在一起的“自由国家综合体”的代表们快速交换意见的声音。利益，理念，共识，分歧，随着各位代表的嘴炮像无线电讯号一样迅速地传播，汇总，分析并产生结果，最后，同样地系魔法师出身，年仅二十九岁，梳着一头亮丽的银色披肩发的安西共和国代表索尼·胡璇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精致地向主席台上的各位大佬行礼之后，代表其他“自由国度”的与会人员，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尊敬地大审判长阁下，尊敬地各位大法官，大检查官阁下，请允许我在这里稍微发表一下我个人的观点。作为国际最高仲裁机构中的一员，我首先坚决拥护并执行国际特别军事法庭做出的热河决定，即便是背负杀戮的罪恶也在所不惜，只不过，同样作为这个神圣机关中的一份子，在所有决定真正生效并付诸行动之前，我也有权像各位提出疑问，并和在座的众位尊贵的阁下一起，对这个决议作出最后的小小修正。我认为，处决安道尔帝国皇宫内的一切人员的做法有失妥当，虽然我们确实如尊敬的大审判长阁下所言，早已失去了继续逐一定罪的条件，但我也不认为应该把安道尔帝国皇宫中现存的六万多人一起处决，这是屠杀，各位，即使是面临灭灵法师逃脱罪责的风险，我们也不应犯下和灭灵法师一样性质的罪行，即使是为了全人类，我们也应该尽量缩小人道毁灭的范围，而我们现在做的还不够。”
他停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等到大厅里嘈杂的议论声平息之后，才接着说道：“各位，我很难想象，一个每天只是洗衣，扫地，挨皮鞭的可怜宫女，有能力让灭灵法师走进至高无上的皇宫禁地，我同样很难想象，一个掌握着皇宫中所有嫔妃以下宫女生死性命的宦官总管，会连管辖区内人员去向都一问三不知。安道尔是一个集权国家，而皇宫就是集权的缩影。我相信在座的众位尊贵的阁下都明白，这个曾经是世界上最为华丽巍峨的皇宫之中，大部分人的生命以及其他的一切都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这些人才是真正有能力决定灭灵法师是否可以进入皇宫的关键，而不是那些连自己的明天都不知道会怎样的人，我在这里恳请众位尊贵的阁下，先将这些掌握着权力的人处决，先暂缓处决那些可怜的，穿着华丽服装的奴隶们，也许随着处决仪式的进行，我们可以获得更多更详细的情报，甚至可能真正找到灭灵法师的同谋，或者可以真正排除一些无辜的人士，以彰显我们国际仲裁委的正义与崇高。”
“等一下。”这个时候，兰福·西多尔克忽然出言打断了胡璇，“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放过其中的一些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兰福的话像寒风一样冷冽，甚至夹杂着愠怒的冰屑，他没有使用“您”而是用了“你”，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是的，先生。其实我和我的朋友们并不认为安道尔皇宫里人人有罪。”胡璇的语气很软，可是说出的话并没有太多的退让。
“所以说，你和你所谓的朋友们，打算即使冒着让灭灵法师逍遥法外的危险，也要‘保护’这之中的某些人？”气氛，随着兰福的话，忽然变得凝重又凌厉起来，看不见的力量化为锋芒，在空中对峙着。
“至少这样，我们不会做出和灭灵法师一样的事情来。”胡璇说道，他的周围传出支持他的声音，在这些声音的激励下，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完全是一副为民请命，不为强权的光辉形象。
“灭灵法师可不会因此而特别感激你的慈悲，说不定他们只会以贵国国都的毁灭作为报答。”兰福冷笑道，他并不在乎自己被胡璇无形中挤兑到“宽容，仁慈”的对立面，成为“替滥杀无辜辩护的人”。国际社会就是丛林法则，道义的制高点比不上拳头，这就是兰福的信条，师出无名怎么了，滥杀无辜怎么了，亚斯兰的强大可不是靠着舆论和道德建立起来的，你不服可以，那我就打到你服为止。
而一旁的真空·克里斯·巴顿和杰克都保持着沉默，摆明了就是让兰福去做这个出头鸟，既然亚斯兰不介意当这个先锋，伊斯霍尔肯和萨萨里安自然乐得清闲。
“先生，请您注意您的用词。”胡璇的银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怒色，这已经是在辱骂他的祖国了。
“安西国愿意以身犯险，是你们自己的决定，国际社会本来不应该干涉，但是你们的玩火行为会危及到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安全，这点，作为国际仲裁委三大常任理事国的亚斯兰首先表示反对！”兰福冷冷地说，“万一你们真的把灭灵法师放了出来，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就凭你们安西这个屁大点儿的地方？”
“先生！您刚才的措辞会让我国认为是挑衅！请您····”
“也就是说你们安西打算和我国开战吗？好啊，我现在就向国际仲裁委提交军事观察团进驻申请！”没等胡璇说完，兰福就蛮横地抢白道。
“你！”
“够了！”真空·克里斯·巴顿一声咆哮制止了准备吵架的两人，“现在灭灵法师已经出现，在消灭他们之前各国应该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以求合作，避免形势恶化。但是话说回来，本法庭做出的决议应该得到良好的执行，无论如何，将灭灵法师同谋逃脱处决的几率降到最低，符合各个国家的核心利益。”
“这种做法就算不人道，但是能把风险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平·杰克也接口道。
“好吧，既然众位尊贵的阁下确实担心灭灵法师带来的风险，那么我们换一个方式如何？”仿佛刚刚怒火都是幻觉，胡璇现在又回到了他一贯的精致又风度翩翩的状态中去，“我们可以向国际特别军事法庭提供一笔足额的保证金，以换取一名在押人员的保释，当然，这种保释并不等于真正的人身自由，他们应该被控制或者干脆囚禁在某个地方，并且·····受到国际仲裁委的监管……·各位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我反对！”大审判长直接回绝，“这种案犯居然能保释……不可原谅！”
“可是他们都还只是嫌疑人，按照疑罪从无的规则甚至不应该受到指控。目前这种保释圈禁的情况也是根据当前紧迫的形势提出来的。”胡璇从容回应道。
“这……”大审判长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疑罪从无是目前国际法和各国法律共同遵守的一条十分重要的原则，但凡违背了这一条原则的指控无不以失败告终，任何国际法庭也从未在明知违反这条原则的情况下判定过任何人有罪，更不用说处决过任何人，然而同样的，国际法庭自成立以来也从未审理过和灭灵法师有关的案件，毕竟在安道尔王都陨落之前，灭灵法师已经销声匿迹了一千五百年，这可比国际仲裁委的历史长得多了。
“我认为在有关于灭灵法师的问题上，疑罪从无好像不适用……”年轻的副审判长说道，似乎是想替大审判长解围。
“那么什么样的原则适用于和灭灵法师有关的问题？要知道疑罪从无可是国际法体系中最基础的原则。”面对正副审判长，胡璇觉得压力似乎要比面对肉滚滚的兰福小得多，说话的底气自然足了不少，果然一个人的气势和他的体重成正比么。
“……”胡璇的问题很尖锐，副审判长也被问得张口结舌。
“那么也就是说，你认为只要给钱，这些战争罪犯中的任何人都可以逃避国际特别法庭的神圣制裁吗？包括其中的灭灵法师？”兰福·西多尔克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寒冷，他的身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这是发动魔法的征兆，只可惜他的魔力实在太弱了，身处“观众席”的胡璇甚至感觉不到冰魔法带来的寒冷。
“行了，兰福，冷静点，安西代表的提议不是连表决都还没到吗。”这个时候杰克出来打圆场，可是他阴仄仄的声音听着怎么也不像是个劝架的人啊。
“不，不是的，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如之前我所说的那样，整个安道尔皇宫之中，大部分的人处于被支配的地位，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更别说有能力藏进一个灭灵法师并给与其材料来建造祭坛，这些人是，我是说，可以再斟酌一下的，但是那些掌握着一些权力的大臣们，皇宫事务的主管们，至少我们‘自由国家综合体’经过讨论认为，他们对于安道尔皇宫之中混进灭灵法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使是看出对方的魔力水平很稀松，胡璇依然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兰福·西多尔克，这个胖子真正让人畏惧的不是他的魔力而是权力。
“那么我们又如何分辨出哪些人掌握权力，哪些人是连自己的命都看不住的可怜虫呢？”兰福紧跟着问道。
“这个简单。”平·杰克接过话题，用一种令人不太舒服的愉快语气说道，“安道尔皇宫管理严酷，等级明确又异常森严，只要知道这个人在皇宫中的职位，就知道他（她）在宫中的地位和权限，至于那些并不居住在皇宫中的大臣们，考虑到他们有能力贿赂买通皇宫中的任何人，甚至参与废立皇帝，那我只能对他们说抱歉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定下一个标准，在这个职位以上的拖出去枪毙，在这个职位以下的可以拿钱买命？”许久不说话的真空·克里斯·巴顿终于开口，向胡璇问道，绿幽幽的眼睛只是饱含深意地望了胡璇一眼，就险些让对方站立不稳。
“这就是大魔法师的威压？”胡璇心中暗道，整个人几乎从里到外完全凉透。
和兰福不同，真空·克里斯·巴顿不仅位高权重，本身的实力也是卓绝，给胡璇的压力甚至比兰福和杰克两个人加起来都大。
“我想是的，这样至少……”
“够了！这里是国际特别法庭！对犯人的处决怎么可以像买东西一样打个折扣！”大审判长眼看三国特使有松口的迹象，急忙劝阻道。
“……”他的话没有得到太多的回应，毕竟利益总是高于道义。三国特使都很清楚，每人一笔保证金或许并没有多少，但是几万人，不，哪怕就是一万人的保证金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些钱有一部分会落入胡璇之流的口袋，同样也有一部分会落入自己的腰包，无论是在场的人，还是背后代表的国家，这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不是道德或者尊严能够代替的东西。
“好吧。”终于，作为世界第一大国的全权特使，兰福·西多尔克率先做出的抉择，毫无意外地，平·杰克和真空·克里斯·巴顿也相继同意。
国际特别军事法庭世俗审判阶段的神圣决议，人类对于包庇纵容灭灵法师这样一条十恶不赦的重罪的最终判决，以及依然被看押着的六万多人的生命，自由，尊严，价值和命运，最后都不过是谈判桌上的利益筹码。
生命都可以用钱衡量，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用钱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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