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竹(2 / 2)

时奕宏训诫向来讲究有理有据,无理由的迁怒和不教而诛在他眼里是对教育的亵渎。他今天心神慌乱之下胡乱认错显然犯了他家老师的忌。

时奕宏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嘴角甚至勾出一点所有若无的笑,但出口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掌嘴。”

竟是不曾给他留一点颜面!

“老师?”安成希无措地抬头,出国七年,甚至没出国之前,他都很少被这样没脸的责罚。何况他现在有妻子,又有了一个小师弟,到底做不到像少年时那般坦然的,顶着一张满是掌印的脸出去见人。

时奕宏怒意在小湖边时就开始汇聚,甚至在他意识到,他被自己的弟子和师弟,蒙在鼓里多年时,他的怒意就在堆积。当时没爆发,只是因为他的修养和对裴元绍的顾忌。现在关起门来,又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他的那点被周围人宠出来的脾气就上来了。

“难以做到是吧?”话刚落,时奕宏抬手就是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让空气都颤了颤。

安成希愣是连头都没敢偏一下,硬生生的受了下来。他没料到时奕宏的火气来得如此之大,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的老师一直以为他到M国虽然有其它的目的,但最主要的还是追求学业。更没想到和京城撇开一切关系的师叔也参与其中,甚至完全由他主导。被人欺瞒,而且还是他信任的人,安成希自问,换成自己也不见得多好受。

他扯了扯发麻的唇角,低声道,“老师,是学生错了,不该有意欺瞒您,也不该胡乱认错。”

“呵,现在倒是有条理了,”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挖苦,时奕宏神色微冷的看着他。

而此时,敲门声响起。

时奕宏头也没回,“有事说。”

这时候来书房的不可能是林兮染或者楚君怡,只可能是担忧安成希挨打的裴元绍。果不其然,门外裴元绍低沉又带点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来给兄长送安神茶。”

“进来。”

裴元绍换了一身家居服,端着茶盘朝窗边走来。他的目光隐蔽地从安成希肿起的脸上划过,将安神茶放到时奕宏手边,垂手立着,语调轻缓地道,“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中岳仙茶’,采于嵩山山脉野生酸枣树,其叶和芽充分吸收嵩山日月光华,营养丰富;具有野酸枣之丰富营养,更具备了安神利眠的功效,堪称茶中新贵。兄长可品鉴一二。”

时奕宏盯着茶几上那杯茶汤清亮的安神茶,褪去了往常的随性,眸光暗沉,“说完了?”

裴元邵,“……完了。”

“完了就滚出去。”

“兄长,我告诉您这些不是让您心生自责的。”裴元绍心里也不好受,今天在决定坦白之前,他便知道这些事,对时奕宏的冲击有多大。当年老师的死,最痛苦的不是他,而是从小和时彦杰亲如父子的时奕宏。

况且,这件事最后的真相可能太残忍,残忍到让人无法接受。

安成希不明白时奕宏心里在乎的是什么,他却是知道的。凡事种种逃不过一个情字,对齐修竹,更是对老师。

时奕宏抬头看着他,“不滚是吧?”

裴元绍无奈地叹了口气,“兄长,您……”又何必呢。

话未落就被时奕宏打断,语气更冷了几分,“裴元绍,我以前说过什么?”

裴元绍无言,时奕宏说过的话太多,带教训意味的不带的,他哪里知道,他低着头,语气更恭敬了几分,“请兄长训示。”

时奕宏双手相扣搭在腹间,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沙发背上,眼神冷淡,“我警告过你,别在我面前玩儿你在体制那套。”

裴元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关于“中岳仙茶”那套说辞太过刻意。明明想替安成希求情,却在这里和他打太极。裴元绍有点无奈,他习惯了做事前先试探三分,倒真的不是刻意。

但在时奕宏这里从来没有刻意不刻意的说法,做都做了再来追究缘由就太没意思。裴元绍果断地躬身道歉,“兄长莫怒,我知错。”

时奕宏不再看他,踢了踢安成希,“今天我不想动手,自己向你师叔请罚,你俩‘相亲相爱’多年,瞒了我多少事你们心里清楚,所以该罚多少心里也有个度!”

安成希看了裴元绍一眼,眼里闪过无奈,时奕宏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看似是在罚他,却是在攻他师叔的心。

裴元绍活了四十多年,在官场里也滚了近二十年,自然明白时奕宏的意思。

“兄长,君言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对您有所隐瞒。如今也是受我连累,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时奕宏看着他,语调幽沉,问,“记得《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一诗的开篇吗?”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时奕宏直接跪了下去,惊唤出声,“兄长!”

迟疑,不安,甚至恐慌,在外人面前素来沉稳如山的裴书记在时奕宏一句轻描淡写地问话中丢掉了所有的冷静。

“记得吗?”时奕宏不顾他的失态,又问了一遍。

安成希反应了一下也替裴元绍捏了一把汗,老师这明显是要逼师叔坦白所有的事,也是让他们明白他入局的决心。他不想再被他们排除在外,铁了心要参与,与其说是在逼师叔,不如说他是在表明态度。

裴元绍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僵硬,垂于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微颤,良久,他才哑着声开口,“诗……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虽然诗的原意是表达日月不居、时光难驻之意,但其中的郁结之深、忧愤之烈却能明明白白地传递。

更何况时奕宏引出这句话只是想表达最浅层的意思,弃我去的人,没必要再留,乱我心的人,也不必为其烦忧。

他们耗尽心力十年如一日的做着一件事,却把时奕宏这个最该知道真相的人排除在外,让他如何不怒不心寒。

裴元绍这才意识到,所有的一厢情愿不过都是自以为是,永远也别自私地去替别人做决定,哪怕你打着保护的名号。他们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隐瞒时奕宏,无外乎就是不想他涉入这些阴谋纷争之中,可却忽略了他作为一个儿子,一个弟子想替父亲洗雪沉冤的心。

当年时彦杰自杀后,被怀疑泄露国家科研机密,最后连一个好的名声都没得。虽然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却是时奕宏心中的一根刺,他也追查多年,却没有丝毫线索。而裴元绍身在体制行事比他更加方便,心里也有猜测,却一直以来瞒得严严实实。他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看着裴元绍毫无血色的脸,时奕宏笑,笑得有点怆然,“裴书记真厉害啊,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背负了十多年,到今日即便坦白也是半隐半吐,这么谨慎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是‘老师的交代’的这种屁话。”

让这个涵养极好的人冒出一句脏话,可见他心绪之乱。

裴元绍脸色白得说不出话,时奕宏完全没想给他缓和的机会,“你何不直接告诉我你怀疑幕后之人是齐修竹,何必小心翼翼地给我打预防?你都受得,我又为何受不得?”

时奕宏一番话如疾雨砸落,砸得裴元绍几乎喘不过气。他痛苦地闭上眼,像是有人在熊熊的烈火上浇了一盆冰,滋滋的白烟在升起,孤独的心在碎裂,碎裂成一颗颗细小的石块,滚进深渊大海,听不见一点回声。

然,有一道带着怜惜的声音将雾霾驱散,黑压压的云层后露出一束阳光,他说,“元绍,既是兄弟,我们就一起担着!”

他心神一颤,睁开眼,看着那双目光,沉稳、包容,一如多年之前,他答:“好。”

时奕宏听他一个“好”字,垂下目光,好似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有些疲惫道,“你先回房,等我处理完过来。”

裴元绍顿了顿,看了一眼安成希,眼中带着歉意,到底是他连累了他。此时他也明白,先前让他罚安成希那一出不过是一个让他开口的引子而已。一旦他求情,后面时奕宏再问话也就顺理成章了。

其实真的,要论把控人心,他不如他的兄长。

安成希笑了笑摇头,表示无碍,虽然他家老师刀子嘴刀子心,但也不可能把他打死。

裴元绍起身,朝着时奕宏躬身,“不论昨日今日,您是我的兄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时奕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裴元绍不再逗留,转身出门。

“行了,该说的都说了,找个合适的地方撑着吧!”时奕宏疲惫的揉着眉心,对屋里仅剩的人吩咐道。

看着时奕宏脸上的倦意,安成希一阵愧疚,利落地起身,撑到一旁的沙发背上,“老师,学生请责。”

时奕宏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皮带,走到他身后,一皮带抽在他大腿上,“裤子,下次再让我提醒,数量翻倍。”

安成希俊朗的脸泛着可疑的红,但到底不敢迟疑,将外裤连带底裤一起拉到脚踝,“让老师忧心,是我这个做弟子的错,若再来一次,即便不能明白的告诉您,我也会换一种方式。”

时奕宏不接他的话,手上腰带挥落,犹如携了千钧之力,每一下砸落的位置都不偏不倚,不过十下臀峰便迅速红肿、充血。

安成希疼得几乎快咬掉舌头,但却只能绷紧双腿,死死咬着牙不敢松动分毫。

“觉得冤吗?说起来你不过是从犯,我重责了你却放过了你师叔,可觉得不公平?”

安成希不明所以地愣住,反应过来时奕宏话中的意思时却有点心酸,以前时奕宏罚他从来不会顾忌他的心思,该你受的就给我好好受着,委不委屈全都给我揣在心里,犯了错也没有委屈的资格。

而如今时奕宏的变化却让他觉得难过,其实怕失去的人不仅仅只是他们,他的老师也怕失去。他离家七年,裴师叔也有近五年不曾回京都,更别说消失了十几年的二师叔叶檀了。再深厚感情,时间久了也会让人不安。

他轻声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老师,学生从没觉得不公平,也从未觉得冤。从我拜您为师那天起就视您如父,父亲教孩子,有什么冤不冤的?即便您真的冤枉了我,我也得乖乖受着不是?”

时奕宏轻哼一声,却是笑了,“油嘴滑舌。”

他又接着道,“你师叔那个人心思太重,打没用,只有让他卸下心房,才能让他不那么累。至于你……”说到此处,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头脑简单,脑子里不过事,除了打不长记性。”

安成希:“…………”

好吧,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对于时奕宏能如此快恢复状态他很欣喜。

时奕宏看着自家大弟子泛红的耳根,轻笑,手中的的腰带却丝毫不留力的甩出,“安成希,你该庆幸你出国期间小有成就,不算完全欺骗,否则……看我不抽死你!”

“……谢老师轻罚。”

“呵。”时奕宏不言,压低他的腰,手中的腰带愣是被他挥出了鞭子的气势。

安成希仿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身后的疼痛噬咬着神经,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滚落,从小到大的规矩让他不敢呼喊出声。

其实比起以前遭受的几次重罚来说,这次真的不算太狠。但过了七年,身体的抗揍程度也远不如以前,而这一回国就连遭了两次,他真的有点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安成希觉得快要撑不住时,时奕宏停手了,“四十下,你的剩下一半,加上你师叔那份,换成其他惩罚方式,我替你们担了。”

“不……”安成希想也没想便出声阻止,他起身,忍着身后撕裂的疼痛跪下,“老师。您这是要让学生和师叔无地自容吗?”

“与你们无关,是我失责了,没有尽到为人师为人兄的责任。你们这些年虽然隐瞒我,但我心里明明有疑惑也没有花心思去探究。尤其是你师叔哪里,当年因为毓婷的事,我气不过便再也没有过问过他。”时奕宏转过身,负手看着窗外,月明如水,暮色深深,安静又苍凉。

“……老师,学生不明白。”安成希的声音哑到了极致,偏冷的空气都不能抚平他心中的躁乱。

时奕宏没有回头,清晰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入安成希耳中,“替你们担责,是想让你们记住,你们的罚还没完。你想得没错,如果要让你们心生愧疚才能长记性,我不介意用用这种手段。”

“至于自罚……你出国多年,如果我对你足够上心,就不会发现不了问题。况且这些年你们也不是一帆风顺吧。”时奕宏的声音很淡,淡得像天边的月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师弟和学生,面临着来自前方的巨大危险和压力,而他却心安理得的在他们身后享受着盛世太平。

安成希知道劝无可劝,压抑着心中灼烧的愧悔,将裤子提起,跪直,“学生知道了。”

“时间到了自己上药。”时奕宏留下一句话转身出了门。

今夜,注定漫长。

时奕宏拐过玄关,到裴元绍房门口时停住了脚步。手臂搭在门框上,头抵住小臂,眉眼被被极致的疲惫和痛苦淹没,“阿修……齐修竹,如果真的是你……”

如果真的是他又能如何?时奕宏不知道,他深吸了口气,用手狠狠地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的躁郁和恐惧,收敛好情绪,敲门而入。

没人知道这师兄弟二人会开启怎样的话题,得出怎样的结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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