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竹(1 / 2)

裴若清识趣地没再问,他们来时没有告知时间,所以时家的大门口无人接应。裴元绍十分熟练的输入一串开门密码,确定键按下,门应声而开。

裴元绍沉默了两秒,看着门上的密码盘,眼中带着悲伤。开门的密码是他们师兄弟三人生日的后两位数字加上时毓婷的生日组成,是当年时彦杰亲自设置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几人谁也不能忘了谁,谁忘了就别进时家的门。

时奕宏一点也不意外裴元绍的到来,该说的已经说开,要是这混账还那么死心眼儿,他真该怀疑当年老师收徒的眼光,客厅里,该到的人都到了。

“兄长。”裴元绍欠身,又看看他身边的林兮染,他笑了笑,问好,“嫂子。”

林兮染看着两人,眼中满是惊喜,“终于舍得回来了?”

故作揶揄的话,瞬间抹平了彼此的距离感,裴元绍笑着接道,“没有兄长的赦令,明乔哪儿敢回来?”

时奕宏坐在小沙发上,闻言冷哼一声,“德行。”

时云疏和安成希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和裴元绍打过招呼之后便不说话,彼此对视一眼,眼里都藏着笑意。

也不知道先前盼着师叔来的人是谁?当然他们可不敢笑话自家父亲(老师)大人,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诽腹。

比起在裴家,这里的气氛真的算是十分轻松和谐了。晚饭后,裴若清和时云疏留下来帮忙,而安成希则陪着两位大佬出门散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今晚的月色甚至比昨晚更加澄明几分。时奕宏负着手,步伐悠闲地沿着人工湖湖道前行。像是为了照顾某个“伤员”,他的步子并不快,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慵懒。

裴元绍落后半步,距离不长的一段路硬生生让他走出长征的感觉,额头上浸出密密的汗,但他却毫无知觉般陪着时奕宏说笑聊天。

阔别五年,这片刻的安宁,像是从时间的缝隙中偷来的,让他舍不得浪费丝毫。

安成希跟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扶着他,裴元绍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将身体的重量转移了一部分过去。

转过一处拐角,前面是一片面积辽阔的人工湖。潭面如镜,秋月湖光,灯火落在水里晕染出一片迷离。

“身上的盔甲穿多了,不觉得重吗?”时奕宏的轻叹声随着湖风淹没在这冥冥夜色里。

裴元绍身体僵了一瞬,自然明白这话是对他说的,他垂了眸子,声音仿佛带了千钧之重,“我……别无选择。”

那些鲜血淋漓的生命,带着期盼或乞求的眼睛,那些被掩埋的真相、被忽略的冤情都推着他不得不负重前行。

齐帅齐明华、齐修竹、他的老师和母亲,以及死去或幸存的人都在等着有一个人给他们答案。

所有的一切都自齐明华死后开始,后来的一切像是织成了一张紧密的网,将相关的人都罩在了网里。他只能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寻找最初的源头。

而现在,时奕宏回头看着他,深若古潭的眸子在月色下透着笃定的光,他的语气不重,却足以让裴元绍心神具颤,“老师……当年留了什么给你?”

让你这么不顾一切,不顾一切的远离京都,不顾一切的和京都的人与事撇开关系。把自己隔离出去,或者说带着一腔孤勇,将自己置于绝地。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让他愿意回来京城,让他费尽心思想要掩藏的筹谋,和布局小心翼翼地朝他们露出一角。

裴元绍脸色陡然发白,身体不可控制地绷紧。他也不去问时奕宏如何知道的,时家家主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手段。

风从耳边划过,月色静谧得仿若隔世。

良久,他薄唇轻起,“老师离世后半年,我收到一个快递,是一支录音笔,不知寄件人是谁。”

三人走到一处长椅旁,时奕宏似是没有继续走的打算,双腿交叠靠在长椅上,剑眉微扬,对两人道,“坐下说。”

裴元绍犹豫了一下,“我站着。”

“呵,找训是吧,什么破脾气?你不坐别连累别人啊。”时奕宏挑眉看着他,语气说不上严厉,却还是让裴元绍这个活了四十多年的人眼皮跳了跳。

他偏过头去看安成希,安成希连忙笑道,“我陪着师叔。”

裴元绍闭了嘴,挨着时奕宏坐下,脊背端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竟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时奕宏侧了侧身体,正对着裴元绍,“说说吧,录音笔里有什么?”顿了顿,他又开口,几乎把裴元绍所有的后话堵死,他说,“既然回来了,就别藏着掖着。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们这些人都与你脱不开关系。你师兄我在政界或许没什么影响力,但在教育界还是能说上两句话。”

裴元绍轻轻闭了一下眼,先前被冻结的血液在慢慢回暖,仿佛一个孤独的旅人在沙漠里看到一片绿洲,而绿洲上有一个正在等他一起前进的同行者。

如果……如果他们师兄弟三人都在该多好?可是,他知道有些期待注定要失望。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声音带着沉重,“那个音频是老师录的,主要让我照顾好毓婷,带她离开京都。然后,就是让兄长任时家家主,时家所有的资产归属兄长名下。”

时奕宏不知想到了什么,眯起眼,“所以无论十三年前财产继承事件,还是五年前拒绝毓婷入裴家陵园事件,都是你操纵的了?”

裴元绍顿了顿才轻轻嗯了声。

时奕宏身体往后仰了仰,换了个较之前更放松的姿势,他似乎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道,“继续。”

“老师的录音很奇怪,话说得很含蓄,只说如果我想从政,城会是个很好的选择。又说,将毓婷托付给我。俨然是交代后事的语气,好似已经遇见了自己的结局。”

时奕宏听着他的话,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怪异之处,“为什么……老师没提阿修?”

谁知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疑问,竟让裴元绍的脸色比先前更加惨白,时奕宏生疑,放平双腿,直直地盯着他。

裴元绍手指蜷缩了一下,额头上因为长期紧绷的脊背汗珠越聚越多。他再开口,声音已有点沙哑,“当时我已经心生怀疑,可是二师兄他……已经过世,我不想对他不敬,就没打算从他那条线查下去。直到后来有一次整理老师的遗物,发现了那三枚印章。”

说着,裴元绍从怀里掏出一枚古朴的章子,采用象牙材质,刻以不同的生肖图案。这是时彦杰当年答应给他们师兄弟三人的礼物。

他的印下刻的是四个蝇头小楷,书:千磨万仞。

他抬头去看时奕宏,“您的是‘明月入怀’吧?”

“嗯。”时奕宏没什么表情的应了声。

“老师选的每个词都对应着我们每个人的性格或者说对我们的期盼。可是……阿修的却只有一个字。”裴元绍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情绪,一下子陷入沉默。

时奕宏不催,安成希也安安静静地等着。

缓了好一会儿,时奕宏才艰难地开口,“他的是一个‘恕’字。”

时彦杰要齐修竹恕什么,他不得而知,在所有人眼中,齐修竹是一个极其温润儒雅的人,陌生人看到他的笑都会心生暖意。温雅谦和,在医学上天资过人,可以说他们三个人里,齐修竹是最得时彦杰看重的。他的一言一行比他们两个更像时家人。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谦谦君子的人,他的老师却给了他一个‘恕’字,这不得不让人心生奇怪。

最后,裴元绍一句话几乎砸得时奕宏心神失守,“我怀疑……齐修竹没死!”

他没叫哥也没叫二师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时,安成希接过话,“二师叔的确没死,我在M国查到了他的踪迹。”

时奕宏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压迫性的视线射向安成希。安成希顿时脊背发寒,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对不起,不是有意要瞒您。”

“呵,所以你们两个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饶是此时心情低沉的裴元绍,听到‘勾结’这个词时也嘴角抽了抽,再也坐不住,跟着站了起来,“当年有了怀疑之后,就想着去验证一下,而我又无法离开。想来想去也只有夷之最合适,正巧当时他在追小林,小林又申请了去M国留学。于是我就让他打着这个名目出了国,去查当年老师和齐修竹一起工作的实验室。”

时奕宏冷哼一声,拍了拍衣裤站起来,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看着两人道,“二位请吧,账还得慢慢算。”

裴元绍和安成希对视一眼,月色下两人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个词,完了!

时奕宏回头看着还杵在原地的两人,“裴书记,我不想动你,回去好好养着吧。像《颜氏家训》、《朱子家训》、《菜根谭》什么的可以抄一抄了,省得不懂规矩。再不济可以抄抄《弟子规》、《论语》《三字经》之类的,看看小学生是怎么学礼的。”

裴元绍被时奕宏一番话挖苦的话说得眼皮狂跳,一张老脸泛红,他抽着嘴角恭敬地应声,“是。”

时奕宏目光落在安成希身上,负着手,眉峰上扬,“至于你,滚回书房候着。”

书房里,安成希站了整整二十分钟,时奕宏才着了一身睡袍缓缓而来。他发梢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珠,让这个平素看上去矜贵洒脱的人,多了一点岁月宁静的柔和。

安成希却知道平时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在发作时才更加恐怖。尤其是像时奕宏这种,平时三分玩笑,举止言谈看似随性洒脱实则规矩有度的人,真的生起气来却如天雷勾动地火,绝对让人无法承受。

而他从来没有摸准过他家老师的性子。时奕宏绕过他,坐到靠窗的小沙发上,慢悠悠地拿起一份学术周刊,仿佛没安成希这个人般。

屋子里开了冷气,温度比屋外偏低。时奕宏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洗了头不喜欢擦,或者说习惯性遗忘。

安成希叹了气,转身出了门,再进来时手里多了张雪白的毛巾。他站到时奕宏身后,慢慢地替他擦着头。时奕宏难得的没有阻止,不明意味地暼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报刊上。

大概不到五分钟,时奕宏放下了手中的晦涩难懂的学术期刊,“行了,停下吧。”

安成希停了下手中的动作,将毛巾叠好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垂手站好。

时奕宏抬眼,“说说吧,这几年这么与你师叔‘狼狈为奸’的?”

狼狈为奸…………

安成希嘴角微抽,自家老师对语言艺术的运用总能让他三观刷新,同时又不得不佩服。但安成希却在迟疑,这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还关系着裴元绍。而且当初时彦杰并不愿时奕宏牵扯进来,才会把线索给了裴元绍,而不是他视为亲子的时奕宏。

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时间不够,还需要再想想?”时奕宏的话听不出情绪,若先前在小湖边时他还压抑着情绪,现在却是山雨欲来。

安成希身体僵了一下,看着时奕宏平静得毫无波澜的脸,道,“老师,当初事情决定得仓促,没有完整的计划,就……凭着几个猜测的线索去了M国。很多事情不确定,所以我和师叔……没敢告诉你。”

时奕宏撩起眼皮,目光冷然地看着他,“安成希,这种借口亏你说的出口,找抽是吧?”

当初没敢告诉,后来也一直瞒着,其实原本就没打算告诉他。

“学生不敢。”安成希答得低眉顺眼。

“我知道你出国另有目的,也猜到可能与你师公有关。可是夷之,我信你所以不曾过问,但你们就心安理得的将我当傻子吗?”最后一句,已是厉喝出声。

安成希心下一慌,曲膝跪了,“老师,学生没那个意思,也不敢有意欺瞒,只是有些事……说不清。”

“你知道被亲人排除在外是什么感觉吗?你师叔背负得太多,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你们一个密谋就可以耗掉近十年光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承受着什么。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时奕宏很少说出这么感性又自嘲的话,或许被裴元绍诉说的那翻过往,勾出了那么点儿陈年别绪,又或者被叶修竹没死的消息砸得情绪动荡,以至于那些多年不曾有的矫情,都一一冒了出来。

在安成希眼里,时奕宏一直是那种不动如山,即便千军万马压境也可以谈笑自如的人,何时见他如此自嘲过?没来由的,一股愧疚从心底升起,他敛了声,“您……别这样,是我错了。”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一个做人家老师和师兄的竟然要靠自己的学生和师弟护着,是我没用。”

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时奕宏一番自苦的话彻底让安成希慌了,解下腰带双手捧着,“弟子不孝,让老师心有不安,实在该打。您若心中有气……”

“安成希!”低沉的语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安成希心下一寒,不敢再开口。时奕宏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些弟子不管对的错的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扛,用时奕宏的话来说,别把自己搞得像赴死的勇士,在我眼里就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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