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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王对娘亲越好,蔡厚道心里就会觉得越失落。他怕夜郎王这种无微不至的好会彻底夺走娘亲的心,让自己接娘亲来且兰养老的愿望彻底落空。
他承诺包下酒仙的酒,是风月场的露天温泉带有一股天然的酒味。在里边泡过温泉的人,全都会变成醉鬼,露出伪装的本性。他希望酒仙能打破这个记录。酒仙却仗着酒劲,说娘子河以河口系船的牂牁命名更自然。他觉得这个河名太土,同事们都说土能生金。
接生婆说生日是娘亲的苦日。
他夜里想念娘亲,睡不着,对小黑屋的黑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娘亲说他出生的夜里,下了一场大蒲雪,把采石场的夜空都照亮了。
他无法想象娘亲生自己有多苦,只能在失眠的夜里点亮一盏松油灯。
松油烟子大,并不影响它成为百姓常用的灯油。
且兰松树多,只要在松树上划个刀口,用竹筒接住刀口流出来的松油,便可取回家使用。它的便利性与实惠性,深得百姓喜爱,食用豆油、菜油,还有油屋油船的桐油都被甩到一边,松油以就地取材的捷径独揽百姓灯油宝座。
夜郎桐油树多,夜郎人点桐油灯为主。
只用大户人家舍得点食用油灯。
他特别留恋在龙溪口点桐油灯的日子。桐油灯爱爆灯花,他和多筒王子轮流挑灯花玩,非常享受灯花突明突暗的那种变化。云儿不准他们玩灯花。理由是未成年玩灯花会尿床,难得洗被子。他们偷偷玩灯花,一旦被云儿发现了,就不睡被子。
热天同睡床板,冷天同睡稻草。
这种爱好纯粹是成年前的玩心,与不听话的叛逆心在作怪。他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离开龙溪口,这种记忆才慢慢有了独特的颜色。
过去,他觉得能体现这种颜色的东西,是灯花爆开的圆。尤其是撞上雪天,他跟多筒就会把挑灯花的玩心转移到比滚雪球上,不把手指冻成红萝卜绝不罢手。
堆雪人的玩法是云儿教的。他们最爱把雪人堆成云儿的样子,然后叫云儿评谁堆得像。他发现云儿的心向着多筒,是自己的雪人堆得像,云儿却说多筒的雪人像。
他觉得不公平,干脆把雪人堆成娘亲的样子。
镇江娘娘走得早,多筒对娘亲没有什么印象,照云儿画的样子堆,堆出的雪人只有形体缺少神韵。云儿无法袒护多筒,才承认他的雪人堆得像真人。
他去且兰,就很少堆雪人了。
过生日撞上雪天,才会象征性地堆堆雪人玩。
他堆的雪人,不再是单一个体,融入的形象也有了自己的意识。
也许是他思念娘亲的诚心,与天意达成思想上的某种共识,半夜的小蒲雪下得很密。
他把雪人堆好,铺天盖地的小蒲雪就变稀了。
天亮前,他迷糊小睡了一会。在梦中出现的对子,他记住上联,却忘了下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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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信,是蔡厚道与娘亲交流的常用方式。
天一亮,他就把夜里写给娘亲的帛信折成纸船拿到河口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