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儿媳当面晕倒了,郑杨氏却无半点关心,气愤得反跳起脚来。
她骂骂咧咧过去把人扶起来,冲着门外喊道:“猫儿,去取点蔗糖过来!你姆妈又抽风发瘟了!快去!”
江远宁过去帮忙把郑肖氏扶进房里,又让王六去请郎中。
“动不动就晕!动不动就晕!真是个祖宗!”郑杨氏满是怨气。
“你能不能安静点?现在房里还有病人。”江远宁忍不住怼道。
郑杨氏哼哼两声,便乖乖闭了嘴。
典型的欺软怕硬。
猫儿脚步飞快,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个白瓷小罐进来。
郑杨氏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转头对着猫儿吼道:“你瞎了吗?看不到你姆妈现正发瘟,还不去拿水冲一碗给她喝了!”
猫儿正要扭头去倒水,却见狗儿已经端着一碗温水进来,便慎重地将罐子揭开,用汤匙往里面舀糖出来。
小小的汤匙刚伸进去挖了两小勺,郑杨氏便急了,连忙制止:“足够了!足够了!想齁死啦你姆妈不成?现在百物腾贵,就这点子的糖就要多少布来换,省着些!还得喝到开年的!”
那语气,那神情,好似在她心头剜了块肉一般,疼得不行。
江远宁伸头看了一眼那个比盐罐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罐,只见里面只有可怜兮兮的一点蔗糖,也不知是放了多久的,眼瞧着都已经转潮了。
再看桌上的水碗,连红糖水的颜色都没有,就是寡寡淡淡的一碗水罢了。
真是作孽。
江远宁看得于心不忍,做主道:“狗儿,把那些糖都放进去冲了,没了就买新的。”
狗儿猫儿显然很心疼母亲,听见江远宁这话,面带欣喜,赶紧往水碗里添糖,浓浓地冲了一碗红糖水。
郑杨氏站在旁边欲言又止,眼巴巴看着猫儿把那么“珍贵”的一碗红糖水全喂到了郑肖氏嘴里。
“根本没什么事,就是发点瘟,即便不喝这劳什子,躺一躺也能好,哪就这么金贵呢?”
郑杨氏说完,把猫儿狗儿往旁边赶,“你们姆妈现怀着弟弟,你们几个不要有事没事总挨着你们姆妈,一天天净沾些女儿的晦,怀不上儿子。”
两个小女孩果然一副避之不及的表情,赶紧闪得远远,再不敢靠近床前。
江远宁被郑杨氏的迷惑发言气得,心里连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
他真想好好给这个愚昧无知从来没有学过生物课,重男轻女深到骨子里的老太婆,好好科普一下生男生女的概率,既不是女人决定的,也不是像这种歧视观点决定的。
江远宁看着床上的郑肖氏脸色慢慢好转了一点,猜到她不是单纯的血糖低晕倒,而是长期缺少营养加上劳累过度所致的。
他看了看屋里高矮不平站着的一群孩子,心里的猜想又更验证了几分。
显然她是每次生完孩子连休息也没有,这才把身体拖垮的。
“你们怎么能让一个孕妇这样日夜辛劳织布呢?”
“谁不生孩子?哪家做媳妇儿的不生孩子?不是照样织布耕地?”郑杨氏叫屈道。
说着,她随手揪过来一个孩子,满脸的厌恶嫌弃:“看这生的都是些什么?一窝的赔钱货,每天白添这么多张口吃饭,金山银山都不够了。”
“这日子是越过越穷!不织布,一家老小的嚼用上哪找?谁又顾得上这么多呢!”
郑杨氏骂着骂着,开始上演哭穷卖惨。
“就她这身子骨,三天两头躺尸发瘟,倒是累了我这个做婆婆的反过来伺候她还更多!”
被她揪过去的孩子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被这般对待,全程脸上怔怔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默认了自己就是家庭的“负累”,没用的“赔钱货”。
江远宁看得不寒而栗,忙上前去把孩子拉过来,“你们过得穷是做大人的没本事,为什么要拿孩子来诋毁?”
郑杨氏嘴巴一弯,三角眼耷下来,心里不痛快又威慑于江远宁的身份,不敢反驳。
又过了一会儿,郎中来了,搭脉施针,没多久郑肖氏醒来。
“不是太大问题,就是头几个月,须得多小心,尤其不能累着,你这几天还是卧床歇息为好。”
“哎哟,那可不能。家里税布还没交,这些布织不完的话,入冬的炭火都没地儿找了。”郑杨氏急吼吼阻拦。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江远宁怒了,怼道:“病人看病要谨遵医嘱你不知道吗?”
“我只是……”郑杨氏支支吾吾试图辩解:“我只是觉得小题大做了,不就怀个孩子吗?也不是头一胎了……”
“你觉得什么?动不动就你觉得,那还要请郎中做什么?”江远宁打断她的话。
郑杨氏一脸难堪,心想,这大地主家的太太脾气果然了得,说起话句句噎人,也不知道在她婆母面前是不是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