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貌看上去约莫双十的少年，眉间生有一颗红痣，双眼的黑瞳如近处流水般清澈，拿着一条泛黄枯竹鱼竿，右臂手肘撑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圆石上，一直紧盯着水面。
只是鱼篓无鱼的时日仔细算一算已有十来天了。
一个老人躬身在一旁，不时看着天上艳阳，双手互插长袖中
“老祖，您托故不上朝殿已近半旬，眼下甄帝妃与您手谈的时辰就快到了。”
少年听闻皱起了眉头，似生怕惊了水里鱼儿，轻声说道：“别把我叫老了，那只是给人看的样子。”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老者鬓角渗出了些细汗。
少年竿下的红羽漂子依然没有一丝下沉，不耐神色终是渐显。
“呸。”
少年将鱼竿愤愤扔进溪潭里，脚边鱼篓也未幸免，自己倒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我诚心求教一家学堂夫子静心之法，那老不死的竟是说钓鱼算为一种良方。”
老人面露惊恐，少年又忽而咯咯一笑，像是想通了一件极为难解之事，双眼尽显了然，拍着轻扬的额头自语道：“我就是一条鱼啊，难怪水里鱼儿都不上我的钩。”
“也是将近一万年了吧?”
少年似是思绪朝往过去飘了很久，轻悠悠的捏着一片从半空落下的残叶，又自接道：“化龙之后看不到命终尽头也是一种苦恼，罢了，今日我便剥离龙魂，做一回真正的人。”
老人匍匐倒地，肩背有些颤抖：“老祖不可，妖国不出帝位已有数千年了，眼看您就将一统妖国，这时放弃岂不太过可惜！？”
少年嗤笑一声：“只是忽然觉得，当了妖帝也没有多少意思。”
“听闻虞帝桌前有一封‘妖国疏’，每条皆有所对，不日妖族一定会受到人族的大肆打压，妖，定会更难了。”
“我既不想长生，现在也只喜人间凡俗事，再说，这个天下万物又有哪些可以真正随心而往！”
悄然轻叹了半息，少年身侧忽然凭空如水漾波动，飘出了一条小青龙。
又只在刹那间，青龙大了无数倍，龙头在山巅、龙尾在山脚。
青色龙鳞片如屋顶，四爪五指仿若轻微一扯便可撕裂这座青山。
龙吟，说书人最爱比喻的动听声响，此时恍如摧心。
约莫十来息后，偌大龙身消失于世间，近千里活物皆是低首匍匐，参天古树也在落叶弯腰，抖尽了枯黄。
先前老人竟有低声啜泣声，身背之后显出一只麋鹿，虚虚实实之间四脚半跪，鹿角触地。
少年这时脸色变得显出许多苍白，神色当中却又增添了一份自在洒然：“但愿敖幼鱼的名字此后行在哪处都是庸常吧！”
说罢抬手虚抹，一道青色的光落在了老人额头上。
“你既贪恋人间，我这个潜藏朝堂的身份便给你罢了，可让你十年不被人看穿。”
麋鹿回聚人身，老人御空飞行向大虞帝都而去，在云上时，一副脸庞逐渐变了样子。
敖幼鱼走了五步，一步万里、一步千里、一步百里、一步一里、一步一尺。
到了一条小巷子里，披头发散、足无敝履。
好在正是五月鸣蜩时，午后往往万物都有些困倦，此刻这条不大的巷子里难见人影，不然定会被其看作是个乞讨之人。
少年已是恢复了正常步子，朝着巷子口的一间书舍而去。
踏月巷的稚童约有十来个，不过能静心入学的只有半数稍多，往日凉爽时节书舍木桌前就没几道身影，这个炎日更是没有一个学童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