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2 / 2)

我伸出手,轻拍她的背心。

她想起种种委屈,苦累,危险。越来越伤心,最后竟然无法抑制的抽泣着。

我明白她一直在假装坚强。许多年来,她为了在众人面前扮演好继任者的角色,把所受的委屈,痛苦,都深藏心里。这一次,她的心防,在惨烈的战斗中,在失去的痛苦中,在负罪的委屈中彻底的瓦解了。

虽然她一直外表冰冷,或者说,不但冷若冰霜,还给人一种严峻的压迫力。她的冷漠,她的压迫。令人没有亲切感。让人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她的权威。可看到现在的她,我更能体会她的真实的内心。

她生活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中,既是拥有巨额资产的富家小姐,从小仆从跟随,养尊处优。同时,也是一个帮会的继承人,必须拥有威信,所以,她就像一座险峻的冰山。而身边的人的恭敬,好像冰山下水中的冰山倒影,映出她这座冰山的高大,坚强。

我以为对方是个冷漠的人。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此时,慢慢明白。她的内心,却是脆弱的。她也一直在掩盖内心的脆弱,彷徨,孤独。一直在用冷漠,严肃,来假装坚强。在这困难的环境中,在大家的牺牲中,她的心防,彻底的垮下了。

我看着她的样子,内心对她的看法逐渐改变了。她似乎也不是那么冷漠,那么高傲,那么居高临下的。她这个女孩,连唯一一次行动成功也是依靠旁人帮助,怎么见过现在这种真实的逃亡场面,突然遭遇从主人到逃亡者巨大的落差,内心当然难以承受。

我心想这是她哭泣的原因。

我看到眼前的洪可馨伤心垂泪的样子,也不禁伤感起来。

我触景生情,脑海浮现了许多影子。阿美从小失去双亲,因而性格坚毅,从来不会哭,只有在很高兴的时候,才会挤出眼泪。袁梦兰也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如果谁伤害她,她不会退缩,反而会更加的坚强。而苗云英虽然表面坚强,但内心脆弱。我想起亡妻,不禁叹气。我用手,轻轻给洪可馨擦拭眼角的泪水。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受。也许有淡淡的愁绪,也有愤愤的不满,更有一种身在雾中的迷茫。

她哭了一阵,渐渐疲累,沉沉睡去了。“无论如何,要回镜湖去。”她睡梦中自言自语。我也很累,但无法入睡。我靠在铁板壁上,抬头望着天空,眼中是迷蒙的,固定的,不变的星光。耳中不停地听闻车轮轧在铁轨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然后是一连串的摩擦铁轨的尖锐响声,不停搅着我的心。

时间慢慢流逝,夜色越来越沉,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对面一道如探照灯般的光束掠过铁皮车厢的顶端。不久,一列火车开来。两车交汇。轰鸣声加剧,持续,远去。然后天地恢复黑暗。

下半夜,大地朦胧,好似被墨汁浸没。

我看看洪可馨,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我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心想:“不管怎样,先逃脱他们的追踪吧。”

我十分疲累,靠在车厢上,也浅浅的睡着了。

车缓缓地减速了。

再过一会,火车穿过晨雾,进入一个叫“九通镇”的中转车站,缓缓停了下来,开始给车头加水。

我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只有一丝被棉絮遮盖的微光。

我怕被人发现,背起洪可馨,爬下车厢。

我把她放在候车站台的长凳上,去一旁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阿彩,问我现在在哪儿。她说收到风声,大家都在追杀我和洪可馨。大家还说我们已经私奔了。我说一言难尽,让她帮忙去找包德,说洪可馨受了伤,请他帮忙。然后再请她存些钱到我的□□内。袁梦兰也在旁,夺过话筒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自己被陷害,回去再解释。她叮嘱我小心。

我去小摊买了食物,围巾,一顶帽子,拿回来给洪可馨围上,戴上,然后扶着她上了一路过的火车的客运车厢。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子,扶她坐下。

车开了,风驱散了车内的热流。

我侧头向窗外看去,火车经过了一个路牌,路牌上写着“桂花墟”三个字。

“为什么,你要帮我?”她低声问。

我低声说:“不为什么,因为庄园的事和我的师妹有关,我作为堂口负责人,有责任保护你。”

她叹气,说:“我求你一件事,就是,就是带我回水月宫去。我暂时不打算去雪山。”

我点头,“你的状态不适合长途跋涉。这我了解。”

三个穿绿色制服的人穿过车厢,前来售票。我买了两张票。一人看着眼熟。我记得恩师的技工徒弟在火车上当头,便买了两包名牌香烟递给对方。他认出是我,开始时执意不收,说:“都是自己兄弟,这成什么样子。”

我执意要他收下,他便再也不推回。

我问:“车要驶向哪儿?”

“去北方。明儿一早会抵达江城。到了我会派人告诉你。”

我点头,问他讨要了列车医药箱。从里面拿了纱布,药水,返回车厢。

火车头冒出滚滚黑烟,好似一条黑龙在头顶飘动。

前方的地势渐渐变宽了。

这一天的路程,虽然过得很平静,可是,我的心很乱。

我在车上,漫无目的张望,把烟盒拿在手里,甩来甩去。

我望着窗外的景色,陷入深深的思绪中。我以为,自己会和苗云英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过下半生,不料世事无常,我竟然陷入了新的纷争中,恰如袁梦兰所说,落入了这个旋涡,再也无力逃离。

我从来没有这么彷徨过。自从离开铁先生,我在海港城度过了平静的日子,苗云英死后,我希望暂时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可是,我没料到如今的生活会这么落魄,甚至变成了一种危险的遁逃。

“陈强说的对,拥有平静的人,一旦走回头,就是无尽的奔波和艰苦。这些日子,我已经疲累不堪了,但漂泊的岁月,才刚开始。现在各路人马都在找我们,该上哪儿躲避呢?”如今,对手还有周喜儿的人马,都要对我们不利。天地之大,竟无处藏身。

我们远离了海港城的繁华,却走入了一个遥远的未知的地区。未来,要驶向何方?前方,等待,迎接我们的,将是怎样的天地?我也不知道。

火车走走停停。终于,我看到了湘江水。它一直在铁路旁与我们并排而行,向北而去。

我拿起水壶倒水给洪可馨。

她喝了一口,低声问:“我,我们到哪儿了?”

我摇头。“刚才很倦,没有盯着外面的路牌,只知道火车一直朝北走。”

我起来,迈步走向过道。几个男子在那里悠闲地抽烟,闲聊。我也拿出香烟,问旁人借了火。我不抽烟,为的是打听路途的事。我问前面是什么地方。他说,“镜湖镇”。另一人说,“刚才在小站上车,被几个人拉到一旁,恶狠狠的问我。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现在,真是无法无天了。”

我心想。“我们上了火车这么久,终究会被发觉。”刚这么想着。突然,铁路旁的柏油路上出现了太岁手下的越野车。追兵已经来了。我们无法继续再隐藏。更可恶的是,为了那几百万的悬赏花红,也为了可以上位,得到扶持,获得江湖地位,许多帮会的手下都在找我们,把我们当成了实现自己的目标的猎物。更有些华伯的朋友,受了蛊惑,不需要花红,也要替华伯清理门户。各路帮会的人散布大江南北,从海边到雪山,都有他们的人和眼线。我们很难逃脱众人的追踪。

如今,若是孤身一人,我倒是不觉得害怕。不过,现在身边带着个毫无经验的女孩子,倒是让我颇担心。

我远远地看到对面车厢走来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列车的车长。他带了两个穿黑色运动服的人,朝我所在的车厢走了过来。那节车厢的座位上跟着站起来几个人,也悄悄跟来,正是清龙会的人。

我掐灭烟头,丢入烟灰缸,走回车厢,抢先扶起洪可馨走到一节卧铺车厢。

我用闪入一个卧铺车厢。里面有几个客人,望着我们。

我掏出枪,让他们不要声张。

列车长走了过去,说:“刚才还在这儿。我包他们没下车。我们再找找。”

洪可馨的状态,根本无法抵达雪山脚下再修养了。

我用乘客的袜子塞住他们的嘴,用床单将他们绑缚起来,说声得罪。然后把洪可馨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离开包厢,站在通道中,看看两头的情况,见到对手的影子,悄悄跟了上去。

列车的头头和几个清龙会的人回到车头过道。我悄悄跟随,听到他们对话。

“哼,怪不得找不到他们。原来藏这儿了。”

列车长说:“你别说是我通风报信,拿了花红,可别赖账。”。“这个当然,怎么能少你这一份。将来论功劳,你还要占鳌头呢。”他们笑了起来。

他们经过交接处。突然,那几个打手被人一拳一个打晕了。

一个高而丑的男子,从车厢交接处的拐角走出,拽着车长的衣领,一把将他拖到角落。

“杜赤焱?”我一惊,急忙侧身,躲藏在板壁后。

杜赤焱一伸手,拿出了一块布,我记得,那是我用来给洪可馨包伤口的。

“老,老大。饶命。我,我也正在找他们。”

杜赤焱说:“不许惊动车上的安保人员。你有什么讯息,只能告诉我。”

他连声答应。

日色西斜,刺目的光芒低低从窗口刺入。

我趁着火车过隧洞的短暂的黑暗,打晕一个抽烟的人,拖入卫生间。光线恢复后,我缓缓关上卫生间的门,把门把手拗断。不久,杜赤焱跟随列车长,一路顺着车厢搜索而来。我已经悄悄换上别人的衣服,和他们擦肩而过。跳上车顶。向卧铺车厢返回。身后的人,也追赶来了。

“哼,铁成,虽然你换了装束,难道,我们相识多年,我会忘了你的身形么?”

“杜赤焱,我知道你会追来。是太子派你来的么?你究竟要干什么?”

杜赤焱步步紧逼,“少废话,你带着洪小姐逃走对么?趁早带她来,交给我,否则,饶不了你。”

他步步进逼,要将我擒拿。我经过连日苦战,渐渐体力不支。杜赤焱挥舞短刀,将我逼退。我的脚跟,已经踏空。身已在车厢尽头,只要再退半步,就要摔下火车。

形势危险至极。

“告诉我,告诉我。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过你。”杜赤焱慢慢的,如同扑食的猛虎,渐渐靠近,准备着致命的一击,“我也可以放了她。其实,我不是为了找她而找她。我需要她交出真正的兀鹫崖的地图和密码钥匙。”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杜赤焱哼了一声,慢慢走近。

杜赤焱面朝车尾,向身在车尾的我走来,没有发觉身后便是隧洞。

风呼啸着,火车开过隧洞。

一片漆黑。

从隧洞出来,杜赤焱已经看不到火车上有别人,急忙返回车内。

我双手攀着车窗,重新翻上车顶。

不久,火车的汽笛鸣响,车速放缓,在路旁临时停靠。

我来过这儿,认识路,搀扶着洪可馨,从车窗跳下,翻越铁栏杆,翻过铁轨旁的矮山,绕过混凝土工厂。

前面是一条小路。小路旁有个路牌,指明了通向一个小镇的路。

洪可馨看到站牌,有些诧异。

“怎么是这儿?”

我问:“什么?”

她摇头:“有地方呆,总比四处,四处奔波好。”

我来到另一条铁轨,和许多出外务工的农人一起爬上另一列向东拐弯而去货运火车。

夜色开始在远方弥漫开来。

天亮后,朝货车车窗外看去。左边的河流慢慢的变成了浩浩汤汤的湖水。

我告诉她:“看到湖水了。宽广的湖面就在树林后。”我曾看过碧霄庄园里的地图,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洪可馨曾在岩洞里说,因为害怕对手的围困封堵,华伯在各地预先准备好了许多庇护所,帮助大家在危机中度过难关。其中许多都只有她才知道在哪儿。可是,叛徒出现后,目前谁也不敢再保证这些庇护所的安全。

“前面就是邵劲的老家,我何不去他家躲几天?他是六合刀门的人,他的父亲是水月宫的前辈,或许能帮忙联系水月宫的教主东将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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