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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京的四个中国人(1 / 2)

一走出国门,生活的轮子似乎就旋转得快了。十二点到成田,二点到东京的八王子旅馆,三点半中元就陪沙舟到二楼的报到处报到。沙舟的舟字刚写完,几个记者就把他绑架似的拥到一个角落。一边提问题,一边就象雷阵雨要来之前连续闪电那样亮起闪光灯。

“听说您作民族史的学问,完全是业余自修的,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怎样从工厂学徒、解放军战士变为学者的?”

“您这篇论文的内容是有意去探求的,还是无意得之的?好像您在一篇文章中说是无意得之的。”

“您的太太是维吾尔人吗?她漂亮吗?信不信伊斯兰教?”

“您爱不爱吃拉面?”

中元毫不客气,连推带搡,杀开一条出路,把沙舟拖出包围圈,钻进电梯,下到地下一层,转个方向又从搭电动楼梯升到大厅。对沙舟说:“你赶快回房间洗个澡,休息。五点钟我来接你去参加酒会。”

“我送你到门外。”沙舟说,“你为我这么张罗,太不落忍了。”

“别客气。”

“你才别客气,有说话这工夫我已经送你到门口了!快走吧,别瞎耽误工夫!”

中元无可奈何,咧咧嘴任凭沙舟伴送着出了旅馆大门。他的车存在一百米外的停车场,到门口他叫沙舟停下,自己快步奔往车场。沙舟站在那里出了会神,没注意从什么时候身边就站着了一位漂漂亮亮的女士。

“先生,国语说得这么好,从香港来的吗?”

“不,北京,”他打量了一下,女士穿着黄裙子,黑上衣,鸭蛋脸、荷叶式卷发,说不清多大年纪,总有二十四五岁或者再多一点。

“你是香港来的?”

“台北。”

“旅游?”

“家父要来观光,我陪他玩一玩。可以请教贵姓吗?”

“沙舟,沙漠里的船,骆驼的意思。”

“您的样子可不象骆驼,比骆驼漂亮得多。”

“谢谢,您贵姓?”

“免贵姓冯,冯婉如。”

“噢,典型的中国名字。”

“是的,台北人取名,传统味的多,我发现北京人取名字倒是更洋化些。郎平,杨茜,王蒙,白桦。您这沙舟两字也是新派的。”

“您好像知道不少大陆人的名字。”

“这都是名人,外国人都知道。”

一辆出租车开来,冯婉如笑着说声:“再见!”坐进车子,车子开走了。

这个台湾人给他留下印象很好。爽朗热情,跟他想象中的台湾人不一样。中国人还是中国人。和外国人相比,中国人之间共同的东西仍然更多。

路过小卖亭,他买了一包海带块。海带压缩成水果糖大小,用玻璃纸包着,有十来块。洗过澡,从冰箱取出一瓶清酒,用海带块当“药引子”把它送下去,就仰面朝天睡了个好觉。电话铃声把他惊醒时,他好久弄不清自己是躺在什么地方。

电话是中元来的,来接他去参加欢迎酒会,中元在大厅的吃茶室等他。

酒会是在“丸之内”一个文艺中心举行,从新宿走过去,要二十分钟。五点钟,在东京正是交通拥挤的时辰。

中元聚精会神地开车,只是到了人少的地段才抽空跟他说一两句话。

“休息了一下吧?”

“一觉睡到现在。”

“明天下午是你发言,你的日语演讲没问题吧?”

“现在才问这个,不晚一点吗?”

中元在中国一个出版机关当过四年专家,和沙舟同室办公。中元回国之后,沙舟调到研究部门工作。中元是研究西域史的。前年他去新疆考察,研究所派沙舟陪同。两人经历了一两个月的艰苦跋涉,交情深了一层,无话不谈,不讲客套。

沙舟小时候在兵工厂当学徒。日本投降后,八路军解放了那个城市。解放战争打起来,解放军临撤走时要把工厂拆掉搬走,沙舟帮助拆了机器,和机器一起参加了革命军队。机器运到根据地,因为战争形势紧张、坚壁在山洞里,沙舟当了兵。沙舟学徒前上过六年小学,六年小学在革命军队中那时便被看作知识分子,一参军就当了宣传员。全国解放时他已经当了副指导员了。这个人爱学习,全国解放,他认为今后革命要靠知识,便请求进学校学习。在工农干校补习了两年文化课,考上了北大哲学系,不知怎么一来,五七年他出了点事,临毕业把党籍弄丢了。毕业后先劳动了几年,后来分配到一个中学管理图书,这中学开设在一个旧庙里,图书馆接受房子时顺便接受了一批佛经,他随手看了两本看上了瘾头,从此自修起佛学来。从研究佛学历史又涉猎了西域的文化。打倒“***”后,他试探地写了几篇关于禅宗各派的论文,送到哲学杂志,竟然发表了。这正是个百废待兴的时代。七十年代末懂佛学的人跟市场上的蛤蟆镜一样,成了热门货。那个杂志属于一家出版社,这出版社急需懂哲学的编辑人材,便把沙舟调到了出版社。随后两年他的问题经过复查改正了,恢复了党籍,就又调到了研究机关。

去年他第二次去新疆、考察佛教东传的路线。走在高昌与北庭之间,无意间发现一座炼铁遗址。他自学过日文,又爱看闲书。记得中元送他的一本书中,一位日本权威学者曾断言这一带不曾出过硇砂。这一带出不出硇砂,关系到历史、地理上许多记载如何解释,这是个专题,咱们不必多说,多说了读者也未必有兴趣,知道这是个不小的题目就行。沙舟便把他的发现,他的推论写信告诉中元。中元本来就怀疑那位权威的定论的可靠性,可是没有反驳的根据。一看这信,大为赞赏,自己动手译成日文、送到日本一个学术刊物发表。骤然在日本学术界引起了重视。中元是日本西域学会理事,今年学会在东京开年会,照例要请几位外国学者参加。中元就提出请沙舟赴会。学会同意了,他又写信给沙舟的工作单位,希望单位也支持这事。经费由日方负担,但要沙舟准备一篇日语的发言,据他对沙舟的了解,认为这对沙舟来说并不困难。文章不用新写,只把那封信充实一下,改成演讲稿就可以。

单位认为这是有助于促进中国和世界学术交流的好事,坚决支持,就不知他有把握用日语发言没有。沙舟把牙一咬说:“组织上叫我去,我就有把握不辱使命。”

稿子是他请搞日文的同事翻译的,还请电台一位日语播音员示范读了一遍,录下音来。近一个月,他除去吃饭、睡觉,把一切业余时间都挤出来,对着录音机“鹦鹉学舌”。这是件哑巴吃黄连的差事,他只是自学了日本语法,跟电台念了一年“日语初级教学”。看本书还可以,说口语,只能是“早上好”,“请用茶”,“顶好没有”这种水平。中元说相信他能念论文,不是请他出国心切就是故意替他吹嘘,实在“水分大大的”。

中元一问,他想起这一个月所受的苦处。

他责问中元说:“你怎么到今天才想起来问我这个?”

中元说:“我知道你这人只要一逼,多困难的事也会办成。咱们在新疆时你就是这样的。来开会的都是民族学学者,大家重视的是论文内容,日语发音水平差点,不会计较的。”

“那你怎么又问我有把握没有呢?”

前边过一个立交桥,车辆多了起来。中元没有马上回答。等车子转到体育馆后边比较清静一点的街道上,中元告诉他,可能有从台湾来的人旁听会议。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会有意吹毛求疵找大陆代表的麻烦。中元是热心致力中日友好的,万一出现不愉快的事,他无法向中国朋友交代。

沙舟有一点紧张了。带点自嘲地说:“那怎么办?还能临阵脱逃吗?”

中元说:“如果你真没把握,就由我替你读发言稿,你推说身体不适就完了。”

沙舟认真地考虑这个建议,一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问:“你寄去的名单里,并没有台湾代表。怎么现在又有他们了?”

“不是代表,是列席!”

中元解释说,这个学会的开会经费,是募捐来的。捐款超过五十万日元的,可以享受荣誉来宾待遇,能列席会议,并且参加酒会和招待会。他管学者的组织工作,并不过问募捐的事,直到前两天发列席证,才知道有台湾人委托东京的代理人捐了款,并且领走了列席证。

那个台湾捐款的人,曾询问过,沙舟先生是否一定来参加会?如果保证沙舟到会,他才认捐。大会工作人员告诉他,“先生要捐款,我们欢迎,但除规定给赞助者的优待外,不接收任何附加条件。”那人又说,他非常希望亲耳听到沙先生的演讲,他还表示如果沙舟先生由于经费问题出席有困难,他愿意负担沙舟本人的全部经费。大会工作人员立即告诉他,本会只收为大会的捐款,不接收对个人的资助。

中元说:“对你这么关心,难道没有一点目的么?”

沙舟从没想过会有人在海外打他的主意。

中元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补充说:“我不是说对你有什么安全上的威胁。但是会不会找点小麻烦,弄些小动作呢?所以我越想对你的日文发言越不放心了。”

沙舟还没回答,车子已到了酒会会场的花园门外。

虽然名日“欢迎酒会”,请的客人却不仅仅是来参加年会的学者。文部省官员、通讯社报社的记者、电视台人员、赞助人、后援会……足有四五百人,挤满了花园深处的一座大厅。沙舟的文章在日本西域史学界,引起了轰动,中元很为自己的朋友骄傲。他领着沙舟四处走动,把他介绍给一个个的熟人,沙舟带来的半盒名片,不一会就送光了。他觉得又累、又热,他说:“中元君,咱们也找个地方停一会,吃点什么好不好?我的肚子还空着。”

“好,我也觉得该吃点什么了。”

他们挤到长长的台子前,顺着次序,用盘子装了些生菜、烤鸡、生肉片和鱼片,端了一杯兑了冰水的威士忌,躲到一个大柱子后边去吃。中元一边吃,一边用眼看着四周,一发现有熟人可能要走近,就示意沙舟转个方向。免得人一走近又要招呼、介绍、寒暄。人只有一张嘴,说话就顾不上吃喝,酒会是有时间限制的,弄不好人家宣布酒会结束,自己肚子还大半截空着,散会后还要找地方吃荞面条去。

转了几次方向,沙舟直感到暗处有什么人在一直注视他,他就悄悄朝四外搜寻。眼睛转到左前方时,果然和一对正盯着他的视线相遇了。但是只一对视对方就躲闪开了。追踪看去,只见一件深灰色的中式对襟小褂一晃,一个微微有点驼的后背钻进人群,迅速消失了。

这闪闪避避的迹象,引起了他的警觉和好奇心。他装作去加酒,离开中元,迅速地在大厅里搜寻了一圈,走完整个大厅再没见到一个穿中式服装的人。

他转回时,中元已经吃饱了。这时花园中的小舞台上,开始了古琴和能的表演。中元问沙舟是继续吃还是去看看?沙舟想到园中再搜寻那件对襟小褂,便放下盘子,随中元出了大厅。

园子里很幽静。池旁、树下都有人徜徉小憩,各式各样的服装,千奇百怪的饰物,把庭园的日本风格都冲淡了,可就是没有中式服装。

他和中元来到小舞台前,看四个日本古装女优演能乐。声音低沉,动作缓慢,沙舟看得很乏味,但他仍象一个小学生硬着头皮听自己听不懂的数学课,恭恭敬敬把它看完,这时已是十一点了。

中元问他:“你到底打定主意没有,发言是你自己来还是我代劳?”

沙舟说:“明天上午开幕式,下午不还有半天闲空吗?我再复习一下试试,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中元的家住在上野那边,沙舟不要再坐他的车,登上大会的旅游车,回旅馆去。

沙舟的房间,在52楼。他取了钥匙,打开门。灯亮之后,他感到房中变了样,细一看,小圆桌上多了一个很精致的竹篮,篮中装满金银两色闪亮的塑料丝,塑料丝上用芒果、柑桔、香蕉和一个白兰瓜摆成一个花好月圆的图案,篮系上拴着一个纸片,上边写着:

献给

沙舟先生TFLG

沙舟按铃找来女侍,问她这东西谁送来的。

女侍说了好长一段话,沙舟大部分没听懂。他拿过笔和纸请她写,她写道:“一阶,电话、取。”

沙舟总算明白了,一楼大厅来电话,叫她取来的,并没见到送礼的人。

沙舟坐到沙发上,对着这一篮水果出神。不一会,他就把一个接一个信息点联成了一条线,用这线勾勒出一幅草图:

日本报纸上发表将邀请中国学者沙舟到东京赴会的消息。这消息被台北一个组织注意到了。他们觉得沙舟这个人或他所知道的某些情况对台北有用,立即派人到日本以捐款换来列席证。但他们的目标是沙舟本人,所以提出以沙舟到会作为捐款的条件。这个要求被碰回去,他们仍不放心。他们认为沙舟如不能来,最大的原因可能是经费困难,于是提出愿提供沙舟的一切费用。但大会是有章程原则的,又把他们碰了回去。他们抱着侥幸的念头还是捐了款。代表报到这一天,特意派出冯婉如前来侦察,看沙舟是否真到了东京。冯婉如见到了沙舟,回去作了汇报。她的上司仍不放心。亲自到会上验证一下她的情报是否可靠。这个人在酒会上果然见到了沙舟。但因为太急切的观察,被沙舟发觉了,于是匆匆逃出了会场。逃出会场后一分析情况,认为反正被沙舟发觉了,再隐在暗处已无意义,便索性送这一篮水果来,宣布他们存在。并试探一下沙舟的态度,看有没可能进一步和沙舟取得某种联系……

事情想到这儿,一切都合情合理,再往下可就胡涂了。他们为沙舟这个人下这么大本钱图什么?一个研究历史的会有政治、军事情报吗?要暗地侦察沙舟,偏在一片西装之中穿一件中国小褂,就怕他认不出来吗?这一篮水果到底能试探什么呢?

沙舟还想再探讨下去,但反特小说提供的推理知识就这么一点,再往深里想就没用了,他赌气拿起一个芒果,掂了掂,问道:“你会爆炸吗?”

他撕开皮、狠狠地咬了口,芒果没爆炸,味道很好吃,但吃过后他更觉出饿来了,才想起在酒会上并没吃多少东西,就又吃了一个柑子。

第二天开幕式只用了两个小时,十一点就散会了。沙舟昨晚上很晚才睡着。脑袋一直发晕。他想散散步,在外边找个地方吃午饭,再好好睡一觉,下午读发言稿。

他从旅馆后门出去,穿过马路往西新宿车站方向走。昨天赴酒会时曾从那里经过,似乎看见有几家小饭铺。一路上他随便浏览着商店的橱窗。日本饭馆现在又添了新花样,凡卖定食的,都做好几份样品,标上价钱,用塑料纸罩好摆在橱窗里,既引动你的食欲,又便于你根据自己的财力选择。沙舟看过几家,不是觉得过于菜肴清淡,就是颜色太浓艳,象塑料做的假花。决定还是找一家中华料理店比较保险。他来到个小十字路口,正考虑往那一侧走,冯婉如手中提着小皮包,轻轻爽爽从左边走来了。她见沙舟,站住了脚。

“冯女士!”沙舟笑道,“真巧,又碰见了。”

“还有更巧的,我刚刚看了这份报!”

冯婉如打开手中的小皮包,从里边抽出一叠报纸,举起来摇了摇。

沙舟问:“有什么新闻吗?”

冯婉如翻开一页,送到沙舟面前,上边印着沙舟的照片、和四分之一版面大的介绍文章。

冯婉如说:“看了对您生平的介绍,我作为中国人为你感到骄傲。一篇论文就否定了日本人几十年来认为不可动摇的结论,真给中国人争气。”

沙舟说:“我只是在一个问题上改变了那位权威人士的论断,别的许多方面,人家还是很有成就的,科学么,总是在后人修正前人谬误中前进。”

冯婉如说:“您谦虚了,如果有机会,很想多向您请教。”

沙舟看了她一眼说:“不敢当,同乡么,有机会多谈谈。”

冯婉如说:“太感谢了。您现在上哪儿去?要我帮您作点什么么?”

“我想找个中国饭店去吃饭,不用劳动您,我自己去找就是了。”

“这边有个‘淮扬春’,”冯婉如笑了笑说,“颇有点名气。而且是亲大陆的华侨开的,去那里您也放心些。”

沙舟说:“在外国还分这个么?只要中国人开的饭店,卖中国饭,我一样去吃!”

冯婉如说:“您真爽快,好,再见。”

沙舟走出没有多远、就后悔刚才说话冒失了。他碰到第一家中国商店,招牌上果然涂了个他看着极反感的标志。他这才明白冯婉如说明“淮扬春”政治倾向的目的。

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

“淮扬春”就在十几步开外的左侧。日本式铺房,修了个中国牌楼式的门脸,横匾黑漆金字,是去年到日本开画展的一位北京国画家新写的。店堂不大,只放了两张圆桌和三组“火车座”。天花板上吊着五盏宫灯,两面墙上悬了二三幅国画。迎面墙上一架镜框,是***同志接见华侨代表大幅彩色照片。这家店没有样品在橱窗陈列,墙上却贴着菜谱,卖“清蒸鲥鱼”,“鳝糊”,“桂花肉”等江苏菜。另有两个单条,写着“三鲜饺子”“苏州汤面”。三鲜饺子卖二百日元一份,汤面卖三百日元一碗。沙舟一看,心想怎么会这么便宜?因为他住的旅馆里,也有个中华料理餐厅,那里的客饭是七千日元一份。老实说,在那儿吃三顿饭足够他在国内半年的伙食费。旅费和住宿由大会承担,伙食费是自己向国家实报实销的。沙舟暗自决定,今后决不在旅馆吃饭了。便找一个火车座坐下来。

一位穿喇叭袖、圆襟小袄衣、扎白裙巾的女服务员笑嘻嘻地走近,用日语问:“您来了,要一点什么?”

沙舟说:“一碗汤面。”

“是了,一碗汤面。”

说完,女服务员还不走,象是还等他继续要。沙舟说:“谢谢,就是一碗汤面。”

女服务员笑了,说了几句日语,可沙舟听不懂,问她。

“您能说中文吗?”

服务员说:“噢,光有面,没有菜,不好吃!”

沙舟问:“嗯?面里没有菜吗?”

这时从店后走来一位穿中式丝绸长衫、白袜黑鞋,四十多岁,文质彬彬的男人。离桌子三五步远、定睛看了一看,问道:“您是沙舟先生吧!”

沙舟连忙起身说:“是的,不敢动问,您……”

“小店店主,盛怀远,”盛怀远送上名片说,“今早我才在报上看见您的照片和介绍,恭喜您的文章为祖国增光!”

沙舟看名片上印着,盛怀远还是华侨总会的干部,忙伸出手去说:“盛先生热心侨务,非常敬佩。”

盛怀远说:“自己人到家了,还坐在这儿干什么?后边坐吧!”

沙舟说:“我随便吃一点东西,下午还有事,不打扰了!”

盛怀远说:“那我陪您喝一杯酒!”

盛怀远吩咐了服务员几句话,便在沙舟对面坐下来。笑着说:“中午随便吃一点,晚上有空,我为您洗尘,不知肯不肯赏光?”

沙舟说:“初次见面怎么好叨扰呢?”

盛怀远说:“在海外住久了,见到故乡来的人就分外的亲。听您说话是北京人,我父亲和我都在北京出生的。美不美家乡水。能够幸会,我总想听听乡音叙叙乡情,在我这儿总方便一点嘛!”

沙舟问:“您原来住哪里?”

盛怀远说:“住西单石虎胡同,先祖在邮传部当差。邮传部就在六部口北边,去年我回国观光,看到已经改作教育局和文化局的办公楼了。我还得到文化局同志的允许,到里边照了几张相,拿回来给家父看。他说文化局食堂,倒还是当年邮传部的旧房子呢!”

服务员送上啤酒,两人喝了一两杯。沙舟想起冯婉如的话,便问道:“听说在东京作生意的华侨商店,还有不同的政治倾向,那顾客有分别吗?”

盛怀远说:“少数人还有抱着过时的观念的。但大多数人是不分彼此,都是中国人吗!台湾迟早还不是要和大陆统一?我把***同志接见我们的照片挂在正中,表明我的立场。可不论哪方面来的同胞,我全欢迎。”

沙舟说:“华侨同胞、有特殊条件,应当多为祖国统一尽一分力量,我赞成您这种态度。”

盛怀远说:“我尽自己力量去做。总会有好结果。昨天晚上有位台湾同胞到我这儿来喝酒,进来时一副丧气样,我陪他谈了谈,思想开通了,临去时高高兴兴,今天还特别派人给我送了一把花儿来致谢,您瞧,这就叫诚能感人。”

沙舟说:“欧?”

盛怀远以为他不相信,立刻转身到柜台后连花瓶一起抱来了一大束鲜花,是衬了绿叶的红白两色玫瑰,花儿吊着一个纸签,上写。“怀远先生清供,TFLG。”

沙舟忙问:“您和这位先生熟识吗?”

盛怀远说:“只见过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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