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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燕归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 天渐渐亮了起来，他倚靠在一桩漆黑的边柱上, 就这么坐着，一直坐着。长长的走廊通风，干枯的叶片在地面卷扫，他坐在那里, 像是被什么人抽走了脊骨，双目无神。
一个时辰前, 他来到这里, 是为了和父亲争议某件事的最后决定，可他还没来得及走进父亲的书房就已经见得了父亲——
黑色的走廊里遍地都是血水, 黑木地板上是血水，白色沿墙上也是血水，他的父亲倒在血泊中，他的娘亲也倒在血泊中，裙衫艳红。
他怔住了，只觉得心脏在一次极为平常的跳动中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并且剧烈地疼痛了起来，那种疼痛，是比他十几年来受过的所有伤所有苦还要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裂开了。
他不是未曾想过爹娘的死，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有过各种各样狠毒的怨念, 对自己对父母对那只猫妖, 到后来他把这些情绪都埋葬了, 一整颗心只用来真切实意地爱一个人，关心一个人——
他的弟弟，颜蕴。
在这个空荡荡的家里，他只有他了......他一直这样认为着，认为自己早已不在乎父亲，也不在乎娘亲，可是他错了。
他站在这个走廊上，和过去数十年的每一个初冬一样，寒风贯穿，又冷又刺，可他从未觉得有这般冰冷，有这般刺骨，也从未觉得这个家竟会有这般空空荡荡。
这个时候颜燕归满脑子里都是父亲和娘亲的影子，耳边是父亲的训告和娘亲的轻唤，他拉着蕴儿的手一起跑去娘亲那儿听歌，一起跑去父亲那儿念书。
“大少爷。”
颜燕归的身边站了一排家奴，为首的两名身着黑衣。
“走廊里的血渍已经打扫完毕，家主和夫人的尸体也妥善搬运到了您的书房。”其中一名黑衣家奴上前一步，作揖恭禀。
颜燕归的眼睑猛地一颤，干干净净的走廊倒映在黑色的瞳孔中，这里的血水都被洗净了，墙上的艳红也被涂抹掉了，像是一切从没发生过。
等再过几个小时，他和蕴儿会如同往年那般一起出席今日的生辰，他的娘亲会坐在距离父亲最近的位置等待宾客聚齐，殿堂内的人声渐多，贺礼接连，然后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颜燕归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蓦然一舒眉宇，浅浅微笑，和往常一样，声音清润温和。
“所有的事宜都是按照吩咐做完的吗？”
“启禀大少爷，是按照吩咐完成的，家主的佩剑和夫人的匕首也是擦拭干净了才放回各自房间。”
颜燕归点头，轻声道，“今日我颜氏宗门举办寿礼，苍瀚一带的大小仙门皆会出席恭贺。”
他顿了顿，依旧含笑，“燕归不希望有任何门外人在今日得知家父和家母的死讯，也不希望有自己亲侍以外的人知晓家父与家母的死因，苍瀚颜氏的笑话没人能看。”
“是。”
为首的两名黑衣家奴行礼，随即回身。
细微的破风声一斩而过，袖下短锋出鞘，凛冽的光影在空中残存，其余家奴来不及哀嚎和反应就已经瞬间倒地，血液从他们的喉哽迸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没入了黑色的泥土。
“把这些人处理了就退下吧。”颜燕归平静地看着地面的五具尸体，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大少爷......”其一名黑衣家奴顿了顿，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说。”
“大少爷，或许是属下多嘴了。”黑衣家奴行礼道，“但属下认为既然走廊里有很明显的残存妖力，那昨晚在场的应当有三人，家主、夫人和一名妖族。”
颜燕归轻轻点头。
“所以家主和夫人的死因极有可能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说不定现场的残状只是一个障眼法，真相乃是妖族的人杀尽了家主与夫人。”
颜燕归没回答，看着走廊沉默了良久。
“父亲啊......”他缓了脸上的笑意道，“父亲或许真不是被娘亲杀害的，但娘亲的确死于父亲剑下。”
过了片刻，他又目光蒙蒙地道，“即使昨晚在场的有三人，但父亲乃苍瀚颜氏家主，普天之下伤得了他的能有几人？几妖？”
“那大少爷的意思是......”
颜燕归摇了摇头，温雅浅笑，“退下吧，此时勿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