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是怀人之意。”
白景梦答得很快, 为了让翎清楚他作为白景梦的记忆并没有消退,但其实他的心里偷偷地“咯噔”了一声。
他记得那时候的自己说了什么,不仅如此,他还记得白锦梦在哼这首小调时想的什么......实际上这首曲子的记忆是他最近几日才恢复过来的,“轮魂阵”的效力还在继续, 而他确实也忘记了很多从前的东西。
可他不想让翎担心, 好在那些记忆都是从年幼时期开始隐没,至此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曾经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摸爬打滚的活过来的了。
“那时,我还稀里糊涂地与翎言说这首曲调谱的是思慕之情。”白景梦补充说, 指腹不自觉的抚摩书卷, 他觉得自己脸红了, 又想着长吸一口气把血色压下去。
翎忽然从侧抱住了他......也不算抱, 应该说是俯身靠压在了他的背上。
“嗯, 哥哥说过了, 曲子是思慕之情。”
翎轻轻地道,骨节分明的手指和白景梦一起抚摩书卷的纸页, 顺滑的发丝凉凉地摩挲在白景梦的耳边, 淡淡的香甜拥了过来。
白景梦的耳根也开始发烫,却偏偏死撑着一张淡然脸......其实也只有他自个儿管那叫淡然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像是个小痞子在闹别扭。
“哥哥今天......也打算看书吗?”翎就着白景梦的手往后翻了一页。
“嗯, 再看看。”白景梦说,“虽然在灵溪谷时把藏书阁里的书看了个遍, 但翎书房里的书都是我迄今为止为所未闻的。”
翎若有若无地笑, “这些书都是妖族和云芳秘境里的秘法宗卷, 仙家门列的藏书阁里自然没有。”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滑过宗卷上的一列小字,刚好是白景梦目光停留的地方。
“虽然哥哥在‘轮魂阵’的法术里获得了一些师傅的记忆,能看得懂古文字了,可哥哥手里拿的是是妖族的秘法......哥哥......不会还能看懂妖族的文字了吧?”
“嘿。”白景梦哼了一声,臭屁臭屁地小得意起来,“我那天不是在这儿呆了个通宵么?妖族的文字不算难,看了四五本书后自然就能明白。”
他怂怂眉毛,埋头翻开了下一页,“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与不想。”
“那哥哥是想在这些书里找到关于‘神阵’的线索吗?”翎问,“可这些书我都有读过,里面......”
“也不算上是关于‘神阵’。”白景梦毫不隐瞒地说,“不过我想要寻求的线索与我和翎约定的事无关,我只是想看看‘魔障’的来头。”
“我既然要求了翎暂时莫要追查‘神阵’和‘轮魂阵’,那我自己便也不会打破约定,追查‘神阵’和‘轮魂阵’的事。”白景梦翻着书说,“虽然在府邸内都没见得铁骨和娇娇的踪影,她们......是出去玩了吧?”
“不是出去玩了。”翎坦然道,“和哥哥想的一样,我确实是委派了铁骨与‘神阵’相关的事宜。”
他顿了顿,突然在白景梦的身前跪下,虔诚无比地执起白景梦的手,将额头抵在手心。
“抱歉哥哥。”翎低声说,“对于‘轮魂阵’的事......不,对于哥哥的任何事,我一刻都不想要松懈,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做到答应的哥哥的事。”
“但我于哥哥宣|誓。”
翎在白景梦的手心落下亲吻。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翎绝对忠诚,命殒也不负卿。”
渐暗的天,游浮的云,风从门口处吹来,又从梁檐的位置流走,静静无声。街边喧嚣的夜市显得如此遥远,和这里根本是两个世界。
她终究还是被师傅落下了......不,她没有被落下,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的。
这栋房子果真和白曦说的一模一样,推开窗就能看见文水湖,中午太阳升起,天空淡蓝,有风,且不大,直到傍晚时分天将黑不黑,风仍旧是浅浅淡淡的温柔和风。
可是这里没有花,没有那类名为山梦的花,就算有,那类花也一生只开一度,反正都不是为她开的。
算了吧,算了。
有个声音在她心里说,于是她也低下了头,说:“算了......”
巨大的日轮慢慢沉没,天色越来越昏暗,君寻的眼睛也越来越黯淡。她倚在窗栏上看向文水湖的另一侧,那是一条碎石的小道,边上的树木投下密麻的暗灰色,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她知道师傅的身世和她是一样的,十几年前她被师傅捡回白宗,而多久之前师傅被宗主捡回了白宗。
她想,师傅喜欢宗主应该就像她喜欢师傅一样吧,她看见过师傅撞见宗主的模样,像个未出阁的少女般红了脸颊,做事都不大利索。她都不敢想那么一个谨严成熟的人会有这么多柔婉的情绪流露出来,春雨一般,滴滴答答地湿了树,润了花。
可是......
可是她也很喜欢师傅啊......
可是师傅都不听她说,也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那天晚上她没有睡着,风从外面吹进来,吹起那个人的头发和衣袂,晦暗的夜色从房门口涌进,把那个人的白色身影都彻底吞没了。
无尽的黑,屋子的门嘎吱一声关掩,无穷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