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阳台里晾衣服,外面传来敲门声。大娘耳背,没听见,我就到门口询问,门外的人说是找余医生。
“我给她送一箱活鱼。”门外的人说。
我打开猫眼向门外看,只见幽暗的楼道里,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门口,旁边地上放着一只箱子,就是那种装鱼的透明的塑料箱子,箱子里面装着什么,我没太看清,被男子的身体挡住了大半。
箱子里面不会装的是吓人的东西吧?
我以前爱看恐怖小说,生活中有时也一惊一乍的。
男子又在门外说:“我是大安来的,大安老乡——”
听老夫人说过,余医生老家是大安的。
看来,又是大安来的客人,那种装鱼的透明箱子,是大安特有的装鱼方式。
男子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唇边留着微微的胡茬,眉眼间似乎还没褪尽男生的青涩,不过,个头很高。
余家现在只有我和老夫人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年轻女人,我不能放陌生人进来,大安老乡也不例外。万一来者有问题,惊吓了老人,那我可对不起余家。
我对门外的男子说:“余医生不在家,我不能放你进来。”
男子说:“我就是来送鱼的——”
老夫人已经听见门边说话的动静了,她从卧室里出来,推着助步器向门口走。
我对她说了外面有人送鱼的事,担心这个陌生人有问题。
老夫人说:“你让他把鱼放在门边吧,一会他走了,你再拿进来。”
这是个办法。
我就对门外说:“把鱼放下,你走吧。”
男子却没有动,脸上显出一种焦急的表情,说:“你让我进去吧,我就说两句话就走。”
我不太高兴,陌生人,我怎么放你进来?
老夫人听不到外面的陌生人说了什么,我就把对方的话说给她听。她趴着猫眼向外看了看,说:“哦,这小伙子我认识他,前些天他来过一次,也送鱼,小宁没收——”
小宁,是余医生的小名。
老夫人又说:“他是病人家属,他妈妈好像要住院手术——估计这次是治好要出院了,让他进来吧。”
老夫人没等我说话,就“哗啦”一声,打开了门锁,我想拦着都来不及了。
男子礼貌地问候老夫人,又哈腰抬起装鱼的箱子,迈步跨过门槛走进客厅,对老夫人说:“大娘,我直接放到厨房吧。”
他把箱子抬到厨房,放到角落里的地板上。
老夫人让他坐。
我正担心男子坐下之后不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对这个陌生人,又担心这个陌生人有其他企图,还好,送鱼的男子没有坐,他对老夫人说:“大娘,余医生回来,你就跟她说,这箱鱼是我送来的,我姓吴,口天吴,你别忘了。”
男子随即告辞离开了。
我问:“大娘,你刚才说,之前余小姐没收他的鱼,现在我们替她收了,她会不会不高兴?”
老夫人说:“手术前不能收礼,那是来巴结医生的,犯说道儿。手术完了,病人家属再来送礼,那是谢礼,再收就不犯啥说道儿。再说是鱼,不能不收,年年有余,不收鱼,家里该不旺兴了。”
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心里还是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妥。
最后我说:“大娘,要不然你给你女儿打个电话,问问这事——”
没想到,我这句话竟然惹了大祸,给自己招来许多不痛快。
坐在桌前的老夫人当时说:“没事儿。”
老夫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从助步器下面的框里拿出手机,给余医生打电话。电话那面没接,余宁也许正忙着。老夫人就在微信里给她留言,说收了病人家属一箱鱼,病人家属姓吴。
中午,我和大娘刚吃完饭,门口传来开门声,余宁回来了。
我听见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走进厨房,她竟然没有换鞋,直接进来了。
只见她一张脸板着,满脸严肃,丹凤眼冷冷地逼视着我,气冲冲地训斥:“你怎么乱收病人的东西?谁让你放他进来的?你这不是乱来吗——”
生气的余宁跟前一天的优雅完全不同,脸部的各个器官好像走错位了,疾言厉色。
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冲我发起火来,这箱活鱼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老夫人做主放陌生人进来的。但还没等我争辩,她又叭叭叭地说起来。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像机关枪,向我一阵突突。根本不容我反驳。
她走到厨房角落,站在那箱活鱼的面前,蹲下身子,掀开箱盖——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箱子里的活鱼,我也不想看到。总之感觉她在箱子前静默了几秒钟,随即“啪地”一声,箱子盖合上了,等她回头面对我,脸都有点发青了。
咋地?箱子里不是活鱼,是一箱死鱼?
余宁说:“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许收陌生人的礼物,你怎么记不住!我在单位的身份很特殊,不能因为这点,这点礼物就毁了我的前程——”
我要气炸了!
这什么事啊,跟我有个毛线关系,回到家就冲我突突一阵机关枪?
要按照我以往的脾气,“呱唧”一下,我手里的抹布就直接烀她脸上去了,我宁可这几天的工资不要了,辞职走人,也得把心里的窝囊气撒出去!
叨叨啥呀?调查清楚情况了吗,就训斥我?张嘴就是训斥人的呀?我是来余家做保姆的,不是来余家听你训斥受你窝囊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