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幡说家里晚上有家宴,他希望我晚上能来帮厨。
男主人的话,很有分量,我犹豫的功夫,他以为我答应了他,就转身回房了。
也许余幡没想到我会拒绝吧,所以他认为我的默认就是答应了。
我在厨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拒绝。
原因有三:
第一,我来他家做保姆,挣钱不是我主要的目的,主要的目的是体验生活。所以,我只做三个小时的保姆,我的其他时间不出售。前一天,我陪着老太太去洗澡,已经超出了我的工作时间。现在又有晚上的家宴,我如果不拒绝,以后此类事情还会出现。
第二,我今年芳龄岁,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多体力劳动,三个小时基本是我的极限了,我得量力而行。
我不能把自己累倒了,所以我要拒绝余幡。
第三,我晚上还要教学生写作文,已经订好的时间,不能随意更改。
我来到余幡的门外,抬手刚要敲门,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我帮你圆了谎,怎么谢我?”
这是余宁的声音。
“你说咋谢就咋谢。”余幡略带调侃的声音。
随即又传来余宁郑重的声音:“不能再玩了——
原来昨晚她没跟余幡去蒙古包?这两兄妹也太能演了,她不让余幡玩什么呢?
房间里兄妹二人在密谈,我进去不太合适,我就干脆进了老太太的房间,想告诉她晚上我不能来。
老太太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一张纸和一支笔,见我进去,就说:“我正等你呢,你给大娘记一下,我晚上做十个菜,一会儿你帮大娘去买一下。”
老太太说了十多样食材。我想,那就先帮大娘记下来。
我发现大娘说的食材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大娘说的全都是最普通的食材,都是我们东北本地应季的食材:茄子,土豆,倭瓜,白菜,黄瓜,水萝卜,柿子——这也太普通了吧。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大娘,晚上你就准备做这些菜?有点太家常了吧?”
老太太说:“现在日子好了,啥山珍海味都能吃到,反倒这些家常菜吃得少了,我想做给他们吃,外面饭店里的菜是外面的味道,我做的菜是家里的味道。”
老太太的话让我心里一软。
她接着又说:“以前我身体好时,每个周末都做一桌子家常菜,全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到一起吃顿晚饭,我摔伤以后再也没做过菜,小小啊,今晚帮大娘一个忙,替大娘做一桌菜,我告诉你咋做你就咋做,不难,都是家常菜,大娘要是自己能站住,就不麻烦你了——”
看着老人眼中的期待,我拒绝的话到了喉咙口,又吞下去了。
有时候我看着老太太,就会想,她是我三十余年后的样子,我是她三十多年前的模样,我怎么忍心对自己说拒绝?
我决定留下来,帮老太太做一桌家宴,只做一次。
我把菜单写好,去了厨房,重新扎上围裙,准备大干一场。
干活之前,我给晚上学习写作的学生打了电话,写作课明晚上,孩子没有异议。
我从冰箱里拿出冻的小鸡和冻鱼,放在一边自然融化。
家里有的菜就不用买了,我从老太太的菜单上划掉了几种蔬菜,又添加了葱姜蒜等佐料,拿去给老太太看了,她说行。
能洗的菜先洗上,能改刀的菜先改刀,我正忙碌着,余宁进了厨房,看到桌上的菜单,伸手把菜单拿走了,说:“你不用去买了,我一会儿让司机送来。”
这倒给我节省了时间。
老太太要做黑白菜,还要做小鸡炖蘑菇,她拄着助步器来到厨房,说干木耳和干蘑菇都在橱柜的最上层,我踩着凳子上高,她在旁边给我把着凳子。
我说大娘你可别把着了,我要是摔着那可就是摔一对。
我的话把大娘逗笑了。
我把木耳和蘑菇分别用盆子泡上,老太太跟我一起坐在餐桌前摘木耳,摘蘑菇。
她很兴奋,一边摘菜,一边絮絮地说着。
“黑白菜,红你知道吧,就是黑木耳炒白菜,放两块肉丝。我记得有一年我上班呢,参加同事的婚礼,同事知道我有一窝孩子没人管饭,就用饭盒给我装了满满一饭盒二米饭——高粱米和大米两掺儿的饭,那时候大米是细粮,有钱也买不到啊,就粮食本上供应那点,二米饭就是好饭了,还给我用饭盒装了一盒黑白菜,我拿回家打开放到桌上,这几个孩子抢的,我老儿子更不是个物,抢到怀里不让哥哥姐姐吃,我用筷头子敲他的脑袋——他吃呛了——”
老太太笑着,笑出了眼泪,是笑的眼泪,还是回忆起往事的心酸落下的泪?
她应该是想老爷子了吧,她们以前肯定很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