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幡被妹妹呲了，也不生气，乖乖地站在门口，看余宁麻利地给老夫人换了身衣服。
余宁回头看余幡还站在门口没动，就喊：“过来呀，背妈下楼！”
他立刻窜了上去，把老太太背在背上。
我急忙打开楼门，余幡背着老太太匆匆下楼了。
我把厨房的灶火都关了，拿起我的包，打算跟着老太太去医院，我担心她的病情，但愿没有大事。
余宁看到我跟出来，说：“云小姐，辛苦你了，跟着照顾我妈一天，我今天还有个手术——”
我说：“放心吧，我今天陪着大娘——”
余幡开车，老太太坐在后排座，我也坐在后排座，扶着大娘，大娘靠着我的肩膀，她的头很轻，身体也很轻，骨头很硬，很脆，很薄，这让我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
余宁先开车去医院了。
进了医院，余幡把老太太背进大厅，余宁叫来一个护士，推过来一个轮椅，把老太太放到轮椅上，可推到电梯口，却又碰上这个电梯在维修。
屋漏偏逢连夜雨。其他电梯通向的楼层与心脏科不在一层，余幡干脆从轮椅上背起老太太，大踏步地走上楼梯。
我也急忙跟上去。
下楼和上楼不同，余幡本来又爱出汗，鬓角下湿漉漉地，汗水成溜地滑进衬衫里，但他一路疾跑，我快走都落在后面。
老太太一路上无话，一直半闭着眼睛，肯定是很难受。
余宁也一路小跑地跟着，一边在打电话，联系科室，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事情，似乎是下午要做手术的事情。
等我们上了四楼，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姑娘已经推着轮椅等在楼梯口。她对余宁说：“余老师，我推着大娘去做检查，那边等您呢，您去吧。”
她给余宁叫老师，是余宁带的见习医生还是实习医生，我就不懂了。
她离开前，在轮椅旁蹲下身子，凑近老太太耳边说：“妈你跟小丽去吧，你认识她的，她来过咱家，我下午有个手术，得去准备一下。”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余幡一听余宁要离开，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眼神也变了，之前还乖乖宝的模样，立刻就满脸的风起云涌，他的目光刀子一样盯着余宁，嘴唇蠕动，不知道在余宁耳边说了什么狠话。
因为离得远，旁边病人和病人家属以及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人来人往的，很嘈杂，我没听见余幡对余宁说了什么，但我看见余宁脸色一暗，两只眼睛瞬间红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回身匆匆地走了。
一旁推着老太太轮椅的小丽似乎听见了余幡的话，她一双秀气的眼睛生气地横了余幡一眼，就推起老太太的轮椅，直接领我们去做心电图。
医生护士骨子里都有股傲气，尤其小丽，不拿余幡当回事，到了心电图门外，余幡要跟进去，小丽不客气地对余幡说：“你跟进去嘎哈？在门外等着！”
余幡一句话没说，乖乖地在门外等着。
他后背贴着墙壁，然后脸色一暗，就顺着墙壁出溜到地上，他蹲在地上，两只胳膊抱着脑袋，肩膀轻微地抖动——艾玛，大老爷们别是哭了吧？
一个过去在江湖上喊打喊杀的江湖大哥，现在居然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偷偷地饮泣，这说出去谁信呢？
我用手推推余幡，低声说：“怎么了？着急了？”
他不说话，还用双臂抱着脑袋。
我说：“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我估计没大事，就是心跳加快，影响到血压，血压就飙升了，我妈也有过这种情况，后来没事儿——”
余幡还蹲在地上哭。
我只好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轻声劝他：“别哭了，一会儿眼睛哭红了，大娘看见，还不得认为自己得了啥不好的病啊？”
这句话好使，余幡立刻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纸巾，擦着眼睛，哽咽着说：“刚才背我妈上楼，我妈轻得没一袋米重，我想起小时候我上学不爱去，我妈有一次背我上学，那天还下雨——”
余幡那两只眼睛里又刷地淌下两行泪。
一个大老爷们，哭就哭吧。男人有泪不轻弹，为自己的母亲哭，不丢人。
余幡抬起手臂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担心地往检查室里张望，检查室的门上没有窗户，他望也白望。
余幡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说：“大哥，你快来医院吧，妈出事了——”
余幡的口气尿唧唧的。
这余幡会不会打电话啊，这是给大余先生打电话呢，大哥一听这话，还不得吓坏了？
余幡打完电话，眼睛还红红的，我对他说：“那边是洗手间，去洗把脸，一会儿大娘检查完就出来了，你别让大娘看出来。”
余幡高大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去了洗手间。
男人，平常就像块钢铁，能顶天立地，天塌了也能用脊梁扛住。可是坚硬，但也易断。
女人虽然如同水一样柔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但却有韧性。
老太太做完心电图，又做别的检查，这些检查的结果都要到下午或者明天才能出结果，最后小丽还建议做个什么检查，好像是脑，还是什么，我没听清，也记不住那些医疗名称，反正是跟脑子有关的检查。
到了医院，我也有点发懵，闻着走廊里的消毒水味，看着病病殃殃被搀扶或者被抬在担架上的病人，我心情不太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虽是常态，但有几个人能静观其变，心静如水？
余幡从洗手间出来后，被小丽叫进了病房，病房门半开着，我听着医生对他说的话。
“老人的情况，我建议做这几方面的检查，我担心有脑梗的征兆——”
余幡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啥？那不就是中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