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季,在林城最好的医院里,余幡带着他的母亲余老太太做着各项检查,听到医生说他母亲有脑梗的征兆,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又惊又恐地问:“啥?那不就是中风吗?”
中风之后的病者,有的虽然治愈了,但走路或者说话都会大打折扣,有的病者就没有以后了。余幡因为有这样的顾虑,他又恐慌起来。
小丽一脸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说:“先做检查,等我老师来了再说。”
余幡一听余宁要来,眼神亮了,低声地问小丽:“你老师不是去开会了吗?”
小丽冷哼一声,嘟囔一句:“不是有人威胁她吗,说她——”
小丽边说边向检查室里面走,余幡也跟了过去,没听见小丽后面说了什么,只看到余幡一个劲地点头,脸上的神色也活泛起来,身体不那么僵直了。
余幡之前因为余宁要为她的病人去开会,而大发脾气,他究竟威胁了余宁什么呢?这个余幡啊,好的时候是真好,上不封顶,浑起来也是真浑,无下限。
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结果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余宁匆匆地从对面的电梯里走出来,她说跟医院领导已经沟通好,下午的手术跟另一个医生换了。
余幡推着老太太从脑室出来,看到余宁的出现,立刻看到靠山一样,急忙挨过去,略带惊喜地低声说:“你来了。”
余宁没搭理他,眼皮都没撩,对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大声说:“妈,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床铺,打算让你在医院休养几天——”
老太太半睁半闭的眼睛用力向上撑起,无力地说:“没啥病就回家吧,我闻不惯医院的味儿——”
余宁说:“检查结果有些还没出来,你回家之后需要什么检查,你还得来回折腾,不如就住在医院,护士给你测量身体也方便,你就听我的吧,在医院住两天,打打营养针也好。”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小丽推着老太太去病房。余幡跟上余宁,低声问:“妈要没啥大事,还用住院吗?”
余宁不说话,一直跟在大娘的轮椅后面走。
余幡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低声说:“拜(别)生气了,我问妈的病情严重还是不严重——”
余宁还是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径自进了病房。
余幡有些尴尬地伸手挠挠后脑勺。
我假装没看见,也进了病房。
余宁真挺厉害,给老太太安排个单间,里面有空调,有冰箱,家里有的这都有,一应俱全。医院里人满为患,找个单间需要预约一周以上才有机会,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还得有恰当的人。
小丽进屋就把空调打开了,余宁急忙用遥控器关了空调,对小丽说:“我妈不能用空调——”
余宁跟着进来的医护人员,给房间里的各种医疗仪器都试用了一遍,又给老太太插上,观察显示仪上的数字。
随即护士进来,带着余幡去交款,让我先去开药,再回到病房,除了病床上躺着的老太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兄妹,小丽和那些医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余宁坐在老太太的病床前,查看她的脸色。
余幡站在窗前,目光凝重,不知道两人又发生了什么。
护士随后进来,给老太太扎上吊针,老太太很快睡着了。
我按照护士的吩咐,要随时观察老人的情况,还要几点几分给老太太吃药。
吊针是一直打着,不断溜,打完一瓶,不用拔针头,直接在上面就换其他的药液瓶子了。
我担心记不住那些药名,就掏出随身包包里的记事本,用笔记在本子上。
给老太太扎针的时候,扎得人心里直揪。
本来老人手上胳膊上已经没什么肉了,只剩一层松弛的皮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骨头,针头扎进去,我都担心针尖直接扎到骨头上,扎断了针头。
护士蛮有经验的,扎了两次,就把细长的针头扎进老太太的血管里,她伸手折了一下从支架上垂下来的输液管,一股鲜血从老太太的手臂上窜进输液管里,回血正常,护士在她的手臂上贴上胶带,固定了针头,她又叮嘱了我几句,拿着托盘离开了。
护士给大娘扎针时,余幡要过来看,被余宁打发出去,说:“你在这里不方便,先出去。”
余宁是担心他看到母亲的手臂扎不进血管而焦急吧,也或者担心余幡会跟小护士急眼。
余幡看到余宁来了,也不抱膀子哭了,也不焦急了,他双手插兜,放松的状态,不让他上前,他就站在一旁看,直到看到老太太呼吸平稳地睡下了,他就从病房出去了,但站在门口,没走,是在等待余宁呢。
余宁却一直坐在病床前守着老妈,并没有跟着余幡出门。
余幡见余宁没出门,一会儿也走了,我出去打水时,没看到门口的他。
我打水回到病房,正倒水时,余幡回来了,一手提着几袋盒饭,一手提着一箱矿泉水,他把矿泉水放到墙角,让我渴了就喝矿泉水,大夏天的太热。
余幡给老太太打了一盒粥,他把手里的盒饭递给我和余宁,说:“快吃吧,忙乎一中午了,饿坏了吧。”
我要接过上面的饭盒,余幡没让,他亲手把上面的两个饭盒递给她,余宁半天不接,他就放到旁边的柜子上,才把手里的另两个盒饭递到我手里。
我猜想他给余宁的盒饭跟我的盒饭不一样吧?能咋不一样呢?估计是给余宁的盒饭里,都是她爱吃的饭菜。
余幡见自己妹妹不搭理他,他讪讪地出去了,在走廊长椅上吃的盒饭。
余宁先是用小勺喂了老太太喝了半盒粥,老太太不吃了,她才开始吃盒饭。
我偷眼瞄了一眼余宁的盒饭,没啥不同,都是几样素菜一样荤菜,另一盒都是白米饭。
但我还是发现了“巨大”的区别:余宁下面那盒饭的盒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用圆珠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对不起”——
哦,余宁在用这种方式向妹子道歉呢。
又滑稽又可笑,太不成熟了,不过,也蛮可爱的。
老太太的输液快打完了,我要去护士站找护士重新换输液袋,余宁没让我去,她站起来,静静地等待支架上的输液打完最后一滴,才麻利地换上另一袋输液。
我收拾饭盒时,发现余宁的饭盒上那张便利贴不见了,是她收起来了吧。
走廊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传来余幡和什么人低声地交谈。
我出去扔垃圾时,看到大余先生和余幡站在门口说话,大余先生一脸凝重,眼神内敛,四十多的男人,头发又黑又直。
他的眉宇低垂,让外人很难窥视到他的内心世界,呃,是个沉稳老练的商界人士。
扔完垃圾,我顺便去了趟卫生间,琢磨什么时间应该回家,家里三笙一个人在家,天气热,不知道他的水碗里有没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