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重的脚步，马凡谢小龙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住处的。在他俩有限的认知里，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惨剧，更别说亲眼目睹。那条几乎撑爆了肚子的黑犬不仅反噬了它的主人，也落到被人打死的应有下场，而它的女主人和小主人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一条人命，一条犬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倚靠在草垛子上闭目养神。他好似早就猜到此番结局，并对马凡谢小龙的声声质问见怪不怪，也置之不理。
马凡见质问不成，又从人性说到世道，从善恶劝到内心，讲到口干舌燥却是对牛弹琴。这一刻，他是如此迫切的等待官府上门，将他仨生擒回去审问。可是整整一上午都没有第四个人出现，好似整个村庄都从这世上抹除，发生再恶劣的案件都不过是无边大海里激起的一朵浪花，不能让官老爷们为之稍稍侧目。
望着窗外的枯树，马凡恍然失神，张诚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这是一个正在消逝的世界。若深陷于此，恐此生难回，而沙漠的风就算再干冷，也远不如这里薄凉。
“大哥，开始训练吧。”
……
半天的时间，三人闭口不提酒馆之事，只讨论斥候作业相关。马凡、谢小龙疯狂汲取着张诚有限的斥候经验，夜里的最后一课，定在了村子后山。
丑时，寒月笼纱，夜雾弥漫的山林静谧如一潭死水。忽然间，一道身影如猿猴跳跃，所到之处雾气纷纷避散，现出片刻清明。随之清晰的空间又被缓缓填充，再次归于一片混沌。
山顶，张诚负手而立，静望夜空。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到他身后一丈停步，喘着粗气大声道：
“大……大哥，千岁已经在东安蓬乡客栈落……落脚。”
“二弟辛苦了。”张诚转身，“只我兄弟在时，不必故作口吃。”
谢小龙捂着胸口蹲下身，他可真没装结巴，是的跑了一路胸口又痛了。
“其实，你可以顺道找个大夫瞧瞧的。”
张诚一句话让谢小龙愣住了。对呀，大哥给了三十文，吃饭能用几个铜板？不就是让我看医生的嘛，淦！
“既然没瞧，那就等后天去了东安再说吧。”张诚关心的话说罢，回归正题。
“我问你，蓬乡客栈是本地人开的还是外地人，掌柜的叫什么，客栈里有几个跑堂、几个厨子、几个打杂，客栈格局如何？千岁住在哪间房，小姐住在哪间房？随行白大人一队住于何处，保护千岁的人员怎样安排？魏大人隐藏于何处，张大人、赵大人在离东安多远驻扎？东安街上行人多不多，我们的人出现有没有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你有没有暴露身份？以上问题你能回答出任意三个，视为过关。”
“额……你让我捋一捋。”
谢小龙轻柔着胸口，起身回道，“客栈是外地人开，掌柜的叫李斤，一妻一妾，两儿一女；客栈有两个跑堂、四个厨子、五个打杂；客栈一共三层，十七间房，前店后院，面积是锦阳……两倍。魏大人在东安西边的一处废弃粮仓。额……我去的时候街上行人不多，应该没引起注意……诶，小凡回来了。”
谢小龙的体质还体现在耳聪目明，果然话音刚落，一阵懒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不时还能听到脚踢石子的动静。张诚暗暗皱起眉头。
斥候教习的最后一项，实地演练。谢小龙去的是东安，打探魏忠贤情况；马凡去的是邻村，打探酒馆案件。距离都差不多，张诚要问的问题也大致一样。
马凡手背后，缓缓道来：
“邻村叫大浦，咱们村叫小浦，村里居住的多是两个村子的本地人；外来户有三家，两家姓赵，本家兄弟，一家姓王，是大赵小舅子。村长是位六十岁的长须老者，家里五口人，大儿子战死于萨尔浒，二儿子是个军中铁匠；小儿子膝下尽孝，年愈三十，尚未娶亲。”
马凡说到此处，拿出水壶喝了口水，继续道：
“今早到酒馆卖菜的庄户共七家，两个后生是其中一家的两儿子，回去后将消息撒播开来，县衙派了人来简单问询，下午往村长家吃喝一顿，而后到三家外来户盘问，再没后续。酒馆女人跑回了她娘家，距离小铺村二十里，上边有两个哥哥，下边有一弟一妹，家中地位不高，也没有后续。酒馆目前还没被封，残尸被厨子清理，据厨子讲，他想盘下那家店。”
“乖乖，一晚上你跑了四十里？还打听得这么全面？你牛！”谢小龙为马凡竖起大拇指，甚是钦佩。
马凡嘿嘿一笑，“这有什么牛的，明显你的任务比我难，也比我危险。咱俩要是换换，你说不定能把大浦村全村人名背下来呢。”
“嗐，我背那玩意干啥……”
谢小龙还待夸两句，张诚忽冷笑数声，板着脸训道：
“你既明白人名无用，为何回答的都是些无用消息？我已经告诉过你，斥候所打探一定要有轻重缓急。最关键的千岁、小姐住哪间房你不知道，若有刺客突然出现，要你找白大人报讯，你不知道白大人在哪，岂不坏事？你只打听到一些简单信息和你熟知的魏大人信息，凭喜好行事吗？”
张诚训罢，见马凡学他唇语偷训谢小龙，当即喝道：“还有你！小凡，你觉得你任务完成的很好吗？”
“啊？”马凡像被老师纠错的学生，立马站得笔直，“我……没有啊，我的任务简单嘛……”
张诚冷哼一声，竖起大拇指，“这是你们家乡代表很厉害的手势吧？诚然，你的消息很全面。但下午我也告诉过你，斥候的任务在没有回报完消息之前都不算完成。还有闲心踢石子是吧，你是三岁小孩吗？如果是在军中，因为你的迟报而延误了战机，砍你脑袋事小，导致大战失败你马家能担得起吗！”
“我……”
“一个凭喜好办事，一个懒散怠惰，可笑你们还沾沾自喜，就这等表现上报魏大人，你们觉得会受到大人重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