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朔风渐起,塔芋后山,魂幡随风鼓荡,纸钱漫天飞舞,一片阴森之地!
守墓人是个老头,平生见过不少离奇古怪之事,因此并不害怕。随手掏出个脏兮兮的酒葫芦,呷一口烈酒,更觉胆气倍增,站在空墓前唱起了歌。
“老章我今年五十,娶个婆娘美如花,不似金银牡丹和水仙,却是腊月里一朵梅花花……”
老章唱半句,被风口卡了痰,“哈”一嗓子呸了老远,继续唱道:
“说这腊梅花花有啥好啊,旁人不知听老汉讲呀,天寒地冻鬼作风,老汉守墓命难争,别的花花早凋敝,独它留芳香赠亡人,赠亡人呀!”
老章唱完一段,又呷一口酒,面现红晕,乐呵呵扬手唱:
“我姓章来你也姓张,立早章来弓长张,此老章来送彼老张,你我一起张一章。你魂儿在家来等亲人送,我在这里做接引人,一口酒呀么一段唱,唱呀么唱天明,唱天明!”
“啪!”
老章尾音刚落,忽觉脸上一片冰凉,上手一摸,黏糊糊臭烘烘,竟是一口浓痰!他忙四下里张望,积雪泛白的半个山头空无一人,唯有时而呼啸的寒风自墓后袭来,吹得他骨头发颤,没来由得一阵阵心慌。
“哪……哪哪家的老鬼作怪,不认识你章爷爷了?”
老章望着痰来的方向大声呵斥,给自个壮胆。谁知真有老鬼回应,于朔风中夹杂着一丝丝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的尖细唱音,初时还能听明白,越到后边越乱,只调子与他相同。
“明天唱,明天唱呀唱,唱段一九口一,人影接作这在我,送人亲等来家在魂你,张一张起一我你……”
老章越听越瘆得慌,这段唱曲是他二十年前娶王寡妇所作,早已深刻脑海,第二段唱词虽有不同,但也只是稍作改动,悬殊根本没这么大。难道说这唱词经过老鬼们宣传,已经传遍鬼界,成为活人听不懂的鬼语了?
“花每朵一里月腊是却,仙水和丹牡银金似不,花如没娘婆个去……”
鬼语又唱一段,老章越听越不对劲,蓦地,他瞳孔急缩,双腿发颤,屎尿俱下,嘴里大叫救命,呼天抢地跑下山去!
他如何能不恐惧?鬼语唱词正是他之唱词翻转!再有方才脸上一口冰凉浓痰,竟是极其怪诞诡谲的时间倒流之象!他不怕鬼,却深恐于此类难以言明之怪事,已然超乎他所知所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半炷香后,鬼语渐不可闻。空墓百步外一处雪坡后,九个大汉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大大大哥,要不……咱还是先撤吧?”
“是啊大哥,犯不着为十两银子搭上性命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小鬼不病死,咱怎么着都有钱赚不是?”
“说什么呢你!”领头大汉一巴掌甩在老李脸上,瞪眼骂道:“你我虽非良人,但也不要忘了是谁赏你这口饭吃!当真以为公子不知你我作为?”
“是是是,咱家公子长命百岁,寿与天齐……”老李不敢顶嘴,摸着红彤彤的老脸退到一旁。领头大汉白了一眼,起身遥望空墓,冷声道:
“一定是那小子故弄玄虚,想吓跑我等,哼……乳臭未干的小屁崽子,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如此正好,跑了目击证人,将来官府盘查起来也是一桩无头公案!”
“大哥高明!”
“高M的明!”领头大汉破口大骂,拔出一柄两指宽的五尺长剑,双手举剑,快步向空墓走去。余者亦拿出各自兵刃,呼喝着壮胆,紧跟了上去。
抵达墓前,九人又次张望,四下里依旧无人。领头大汉循着方才声源,绕过空墓爬上坡,一剑劈向枯树,“簌啦啦”一阵树枝响动,树后坡后并没有藏人。
“小子,滚出来,留下钱财,爷爷考虑饶你一命!”
“滚出来!”
“别的装神弄鬼!唬得了老汉,可吓不住你九位爷爷!”
老李不叫还好,这么一叫唤,风中鬼曲又起,唱得是:
“人亡赠,人亡赠香芳留它渡,敝雕早花别,真难命木守汉老,风作鬼冻地寒天……”
众人初闻此声,便觉后背发凉,到近时听曲,更觉毛骨悚然!老李紧张得手抖,一不小心没握住刀,“扑哧”埋入雪中。
“废物!”
领头大汉骂一句,站于坡顶手指空墓道:“声源就在此间,死人尚未下葬,不是小子戏耍你等?你们两个,下去把他揪出来,看老子怎么撕烂他的嘴!”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