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依旧飘洒着,在空中划出不小的弧度,光亮洁净,洗去了世间的污浊。落到了我的肩上,头顶,温柔得像祖母的脸,囊括了不少的慈爱与温暖。所以我的心里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并不惧怕这寒冷的冰雪,刺骨的寒风。这身体的感知落后得像我从未醒来过,也迟钝了下来,像死去了的人的感观,冰冷却依旧感受得到温暖,仅仅是因为我比死人多了一颗会跳动的心,这样复杂,违背了自然规律。
所以自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这样的感觉便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意味着枫玥的身体与我的灵魂开始适应了,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只是我已死,灵魂自然而然的冰冷,身体感知到自己的空荡,
也自然而然的成了活死人,成为一个寄居的活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当我发现自己完全已经不需要呼吸的时候是在第二天早上,今天我得去找伍清言,然后回到京都。
之后我也没了必要吃饭,独独不定时嗜睡。如此,还是省了我不少银两和时间。我到是觉得活死人挺好。
因此,我最终还是选择赌一把,我赌放弃了他们的自由,来满足我生的希望。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矛盾的人。
因为我用这场赌局来换另一场赌局。我不知道他们的生死,他们依旧知道我灵魂在世,也许他们挣扎过,但失败了,也许正处于悬崖绝壁之上,渴望我像他们曾在我危难时刻出现时的全然不顾。不管成败与否,我不能用我的生去换来的只是他们挣扎过后的失败,我只能用他们的自由暂得偷生,维持着这半死不活的状态,然后获得真正的生,用这样来赌他们还在渴望。
我只有这样悄悄告诉自己,他们还在等我全然不顾地解救他们,才能感到那抹自私被我轻轻的掩盖。
我站在雪地里,大雪无痕,淹没到了我的脚踝。然后我看到了伍清言顶着油纸伞,匆忙赶来,他一身白裘大衣几乎要掩埋在雪天里,偏偏他又举着一顶黑白相间的泼墨纸伞,白色中黑色那样鲜明。
面具上白色丝带遮住眼睛,看不真切。
等到他走近了,我才看清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记得他拉住我的手时的挺拔高大,任我无力挣扎;记得他用清润好听的声音来叫我的名字;记得他的短刀没入胸膛的坚决。
我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但到了嘴边还是一转,随机应变,闭了口装沉默。
他走到我面前,举着伞挡住了杂乱纷飞的乱雪。很自然的说:“姑娘久等了,家中有急事,舍弟先行离去,孟某正要回京都,就把昨日的银两给还了。”说着,递过一个钱袋。
我接过,说:“多谢。”
他看着我接过钱袋,眼眸清澈,我莫名为昨日勒索的马车钱感到心虚,开口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莫名其妙,带着面具的是我,心虚了他也看不见。
他又说:“昨日多亏了姑娘相救,不然我们兄妹三人就要冻死在这雪山了,”他看了看我身上与他极不符的单薄白衣,“姑娘,雪大风寒,还是早些回去罢。”
他把伞放到我手里,他火热的手掌触碰到我的冰冷,我明显感觉到他轻微的颤动,我心想:冻不死你。
他对天下女子都这样虚伪么?不同的谈到雪华的温柔,对待枫云尔的忽冷忽热,以及面前称之为陌生人的我的温文尔雅。
这世上有一个我,一个孟明川,却有两种孟明川对待我的方式。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无关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即便同路我也要走出不同的道。
他客客气气,退了一步:“孟某告辞。”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放下伞,放在手心里,慢慢走回客栈。走进客栈,不多不少的几位客人兴致勃勃在喝茶聊天。我索性坐到一旁发呆。
“你们听说没,京都最近又有大事发生了。”小眼睛的那人说话的压着声,神秘又惊喜。
“有什么比得上前几年枫家那场大火么?”另一人摸了一下脸边的黑痣,不屑的瞥了一眼那人,“说实在的,枫家害了不少人,遭了报应,天火可不就落下来了么?小心说大话,也和枫家老小落个同样的下场。”
我掰断根筷子,不动声色用一小截带着内力飞向脸边有痣的那人。中途被人用水滴截下,我气恼的望向周围,老板娘甩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于是我开始不停掰筷子,老板娘的手指轻轻划过算盘,声音清脆爽快。
“大话我可不敢说,比不比得上你听了才知道。”小眼睛一脸不满。“你可听说过京都大将军?”
一书生说:“鼎鼎大名,不胜敬仰。”
黑痣男不耐烦了:“大将军怎么了?少卖关子。”
小眼睛得意了:“今天从京都传来消息,大将军要和雪华公主成亲了。”
书生:“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说说是哪日?我等且去凑凑热闹。”
小眼睛笑笑:“一年后。大将军打了邻国的胜仗,就会向皇上请亲,娶了公主。”
黑痣嗤笑:“装腔作势,邻国与我京都一直都是盟友,哪儿有窝里反的道理?开不开战还不一定,别提请亲了。”
书生附和着:“言之有理。”
小眼睛连忙争辩,红了脖子:“谁说的,你前几日不就和小弟打了一架,分家产么?”
黑痣扑了上去,骂骂咧咧,扭作一团。然后被老板娘赶了出去,就此不欢而散。
老板娘拿着算盘,轻飘飘地走到我面前坐下,好似鬼魅,我好久才回过神来看她。她漫不经心似的问:“告诉我你现在感受如何?”
我装懵,说:“你是说我折断这几十根筷子之后的感受么?老实说,筷子太硬。”
她盯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笑了笑,转过视线。
她把算盘推到我面前,到柜台拿出一张纸,又递给了我。
她说:“你算算,是不是这个数?”
我瞥了一眼纸,说:“你说多少就多少罢,记得还有……”
她说:“加上这四十五根筷子,你看是不是这个数,十两。”
我竟无言以对。
我掏了二十两给老板娘,推到她面前,询问说:“你帮我再找一匹马?”
她继续算她的帐,眼皮也不抬一下。
我又问:“十两,不算少,你要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