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三个副总，全部工作都有人分管了，这显然是组织对刘洋工作能力的质疑。”跟在刘洋和两个现任副总在大门口等新领导大驾，程伟和任文窃窃私语。
新的副总叫张力，体型跟刘洋类似，也是高高胖胖。他从车上挤下来的时候，任文生怕他那膨胀的白衬衣扣子绷开来。
张力很年轻，传说中因为抱对了大腿才一路扶摇直上，如今岁就提拔了副总，还分来业绩最好的这间分公司。今天带他来就任的那位大领导，正是这条大腿——大张总，张云飞。
“真神奇哦，一个派系的人，这体型都一样……”任文提前查了同样高大壮硕的张云飞的资料，发现刘洋也曾是他的跟班。
一群人前呼后拥进了会议室，早已端坐的十几位中层经理集体起立，在热烈的掌声中，领导们逐次就坐在台前。这种场合任文不能坐在刘洋身后，于是提前让刘洋背会了发言内容，等下由他发挥。这段仪式大于内容的发言稿就三段话，不过百字——欢迎、期望、感谢，实验室提前确认过，顺利表达出这段话的意思，对刘洋来说没什么难度。
会议进行的还算顺利。在新领导张力表完态，就到刘洋致欢迎辞。可他刚一开口，任文就觉出事情不对。刘洋讲：“嗯嗯！今天我特别开心！张力兄弟大老远来南浦工作……”
“兄弟？”坐在后门口的任文惊讶的长大了嘴：“哪里来的这个词，你教的？他怎么会用这个词？”
程伟正在通过手机遥控摄像头，那摄像头藏在天花板上吊着的投影仪下，此刻他不便出声，只慌忙摆摆手否认。
刘洋竟然自己用了新词，而且用得没毛病，甚至显得很有情商——这算得上“突发状况”，必须搞清楚。任文只得自己回忆起来。
或许是刚刚在楼下寒暄时，张力一口一个“洋哥”唤起了刘洋的记忆？当时只见刘洋笑逐颜开：“张总和我一样，你们看，身材都一样，哈哈哈……”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常见的踏实感，任文通过相机捕捉到了那个瞬间。拍那张照片本意是用作新领导到任的宣传稿，她同步也传回了实验室，此刻，她要问问实验室的看法。
“还在分析，初步的判断是：同样体型，或者说与自己相似的对象，引起了他的归属感。等脑电波对比出来了可以进一步判断——到新环境之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是否在那个瞬间松弛下来……”
跟自己的判断一致。
听到前面的同事唤她，任文才从手机上抬起头，原来，正自由发挥的刘洋卡了壳，此时正低头在稿件上搜寻。任文正犹豫要不要冲上去帮忙的时候，他已经找到接续，开始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我也算有工作经验吧，大小级别的领导发言也没少听，可水平烂成这样的，可真真儿是第一次……”任文捧着脸，一副鄙夷的样子。
程伟端详着手机屏幕上的重播画面，也有几分疑惑：“这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不过还别说，他反应倒是挺快，马上称兄道弟起来，还挺会给自己找靠山。”
“刘洋过去的材料你没熟读？”任文翻了个白眼。“他生前——以后我们说‘生前’就是指他当年正常工作的时候……他当了十几年领导，就靠拍须溜马，实际上一点业绩都没有，手下能干的人多半自立门户了，跟着他的也都是一路货色。当然，这个老师不让评价。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么大一个领导，管着几十号人，自己却毫无作为，没有作为就意味着没有担当，没有担当——他就不是个好领导。当年也是个猪！”任文连珠炮似地讲了一堆。
“但是材料说他是一直都是风评很好的好人哦？”程伟不解。
“好人？哼！作为一个领导天天就会当好人？也只有国企给机会他混到现在吧！”任文不屑。
现在这个刘洋看起来也很“好”，但总让人觉得好的有点不真诚。
他总是在笑。有人跟他打招呼时，他就回应：哦哦，好好。脸上的肥肉堆出刻意的微笑，这种笑常是讨好式的笑，打招呼那个人随即会迷惑起来——想不通一个一把手为什么能如此谦和？
不过，很快地，随着接触的人和事的增加，刘洋的表情逐渐地丰富起来。微笑、不耐烦时应付的笑、听不懂问题时尴尬地笑，面部表情越来越有辨识度，他也有少见的不高兴的时候，但他从不表达愤怒。实验室倾向认为这是猪的意识在人体得到表达的某种“得意”，下意识的得意；同时，也不排除意识还不愿意承担放任自己的后果，那种后果可能是遭到对方反击、甚至殴打；这同时也是意识的本能：它觉察到躯体（或者说自己可支配那部分躯体）的弱小，因而选择低调、求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