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约定，两位研究员需要在每周六的上午回实验室开“三人小组会”，对刘洋这一周的情况进行信息同步，并确定下一阶段的关注重点。
刘洋的特别值得关注的行为会被做一份清单，这份记录用来验证意识延的不同伸程度，以及对应躯体的表征，莫青标记出其中一些要重复观察、关注的部分。
这份材料着实有趣：
X月X日X点X分，午餐约吃了三分钟时，明确拒绝鱿鱼干炒韭菜。
X月X日X点X分，独自下楼，在水池边逗鱼，经研究员多次提醒后返回办公室，全程分钟。
讨厌猫，反应为表情夸张（见视频）、辱骂猫、试图用脚踢走。
X月X日X点X分，拒绝副总递过来的其他品牌香烟。
X月X日X点X分，开会时偷偷看手机，笑容逐渐夸张，经研究员提醒后收敛表情，对会议有轻微的不良影响。
X月X日X点X分，借口走错门，在隔壁的办公室与穿低胸装的女员工短暂闲谈，搭讪意图明显，谈话内容为：询问名字和年纪。
……
“这还真不是人干的事儿。”莫青指着搭讪那条记录笑出声。“任重道远啊！这种事情你们酌情干预嘛，可别放任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刘洋生前也是个色鬼，我从资料里能看出来。”任文翻了个白眼：“你们有没有发现，他酒局特别多，每次都要漂亮女员工作陪？”
莫青微微点头：“他之前是怎样的，我们可以心里留个数，但是不要形成对现在的偏见。这条记录反映的情况，我更愿意理解为：他现在的阶段，道德约束力没有完全构建起来——这也是我们的研究范围。”
“他似乎很爱吃猪肉？”程伟从手中那沓记录表中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是啊！”莫青和任文几乎异口同声地回应他，看到那副表情，两人也不约而同愕然。
“本地人的主要肉食，就是猪……”任文试图寻找到一线蛛丝马迹。
程伟甩掉了那沓纸，仿佛它们烫伤了手。
任文的话到嘴边只得咽了回去，她太了解程伟了，这家伙平日里稳重得很，不太肯能因为一块猪肉如此失控。
“你的意思是，他不应该喜欢吃猪肉，因为某种程度上，他就是——猪？”任文迅速反应过来，试探性地询问，她望向程伟的眼睛，厚厚的镜片掩饰了他的恐慌，她只得又望向莫青，莫青的脸上正泛起一阵无奈。
空气似乎凝固了。
半晌儿，程伟轻轻吐出一句话：“我弟弟不需要用这样的治疗方式吧……”
莫青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程伟的肩膀，宽慰道：“刘洋原本也爱吃肉，所谓‘饮食男女’——吃和性是生物的本能，与意识无关，你该清楚的。不要自己做无关联想，时刻记得：你是科学家！”
算上任文，南浦分公司的办公室现在统共个人。
办公室没有主任，只有一位副职姓水，党建人力一肩挑。任文负责行政，财务主办是快退休的老陈，刚入职不到两年的大学生王芊芊负责薪酬和宣传工作，再有就是负责安保后勤的老李。
水副主任，更多时候大家叫他“水哥”，这个绰号颇耐玩味——本地方言泛指所有不靠谱的家伙。水哥看上去却相当靠谱，他谢顶，矮胖矮胖，右眼角有块硬币大的黑色胎记，除了爱斜着眼看人使得眼神儿有些阴沉，整体上也称得起“敦厚”二字。他只大任文两三岁，眼下正憋着劲儿，趁新老板上任好好表现表现，力争“转正上位”，可现在偏偏来了个更年轻能干的姑娘，还是老板的行政秘书……
“人家近水楼台，恐怕是要先得月喽。”老陈时不时在水哥耳边煽风点火。
财务老陈，人称“财神”，精瘦，典型的账房先生气质，金丝边眼镜下透着藏不住的精明。财务、会计本来是两个人的岗位，在南浦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老陈自己包圆了，采购也归口他。这老陈倒也不坏，就是年纪大了，见不到那样年轻漂亮的姑娘整天围着领导转，这么说来，他其实是颇有正义感的。“哎，那家伙今天又发癫摔东西，又得买……”刘洋偶尔发脾气会摔东西，任文紧张他失控，在老陈眼里就是紧张领导不开心，于是摔坏的那点东西总能让他唠叨上三五次。
老陈只管叨叨老陈的，在水哥耳朵里，这就成了某种“站队”，他坚信老陈是自己的队友，会“辅助”他上位。于是每次老陈叨叨起来，他便更加紧张，任文要抢走自己位置的传闻，仿佛愈演愈真，让他毛骨悚然，言语中虽然不敢公然表示攻击性，也都很有难为人的意思，边角料的工作统统喊她：小任，张总的办公室没水了。小任，去门口帮李总拿个快递。小任，胡总的这两张发票不够数，你填填给他报了……
“你才小任，你全家小人！”任文脸上挂着笑，一一应承下来，心里早就骂了千百遍了。骂完后她又宽慰自己：“反正我在这又待不了多久，吓唬吓唬你，活该！”
当她跟程伟吐槽时，这话就变成了：“水哥今天又给我指派乱七糟的工作，你说，我该给他下点什么药呢？是让神经更加紧张的，还是迷糊的……”
“你可放过他吧，看住一个病号还不够麻烦吗？”程伟对此总是翻白眼，显然也表现出来他相信任文确实敢那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