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将爷爷送上山,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还得继续,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过完年,爸爸又一次外出打工了,田里播种插秧的农活又交到了妈妈手中。
种过田的都知道,从播种到稻谷的成熟,很累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中间要流多少汗,花费多少心血。
其中最花费时间的,是“抛秧”到“扎稳根”这个过程,需要撒肥料,还要保持田里一直有水,一旦太阳太大,没有水,插秧会被晒死,干旱死。
引水到田里“灌溉”,让田地保持水分,在老家又叫作“看水”。
这年夏天,已经很久没有下雨,田里的水很快就晒干了,妈妈一天两次看水,变成了一天五次去看水。
本来是点、点看,变成点、点、点、点,有时候毫不夸张的说一个通宵都在看水。
水越来越紧张,大家的稻谷在生长期,都是需要水的,田那么多,一直不下雨,怎么分得均匀?
雨水不够的时候,村子里就放两天水库里的水,全村的村民晚上就在田里守住,到自己的田够水为止。
我怕你截了我的水,你怕我放了你田了的水。水不够,争水的情况就出现了。
不给别人留一点活路了?水都是你家的?也不看看别人的田干成什么样了。我田里没水,你也别想有。村子里的人为了争水,吵得面红耳赤。
没有种过田,不是农民的,是不理解这种感受的,可能还会偷偷想笑,不就是水吗?有什么好争的?
但对于农民来说,这是水吗?这是活命的,没有水,稻田会干旱,秧苗会死。没有收成,又拿什么养活一家人生存?
其他家里都有男人,妈妈一个妇道人家,争又争不过,吵架只能图一时痛快,但又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妈妈也有自己的办法,硬办法不行就用软办法。
到了水库放水的时间,妈妈扛着锄头,沿着堰沟从上往下走,遇到有人挖出缺口,就用锄头挖些泥土堵上。
堵了又挖,挖了又堵。来来回回跑几次,人就吃不消了。争不过怎么办?妈妈就把我和姐姐从学校叫出来,坐到堰沟的缺口上。
我俩脱下鞋子,光着脚踩在缺口上。来看水的人看着被堵住的缺口,想用锄头挖开,又怕伤着小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流到我们田里。
一家人齐上阵,终于到了月打谷子的时候。打谷子前妈妈就开始换工,人手实在不够就央周围团转的人。
在稻田里,妈妈央的人躬着腰,身体往前倾斜,一手紧握禾蔸根部,一手紧握镰刀柄,有节奏地飞舞着。锋利的刀刃和禾秆接触,用力拉过镰刀,一片片“刷刷”的声音。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妈妈煮好醪糟,端到了田间。老家叫做“打幺台”,就是在两顿正餐之间的时间段,采用点心小吃类补充一下体力。
拿出买来的皮蛋,每人发一个。数来数去,妈妈感觉不对,在家里都数够了的,怎么到了田里就少了一个?
“东林,皮蛋怎么少了一个?”,妈妈问坐在田坎间上的我。
我一本正经的说,“妈妈,我看到一个皮蛋滚到前面的小水沟里了”。
妈妈信以为真,脱下鞋子就到小水沟里去摸,把小水沟摸遍了都没找到皮蛋。
看得我哈哈大笑,这才说自己吃了一个皮蛋。
妈妈哭也不是骂也不是,倒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皮蛋打我一顿,只得穿上鞋子,回家再拿了一个皮蛋。
打完“幺台”,精壮劳力的“打谷手”更加卖力的打谷子!
抬出戽桶,上好机器,四个人站在戽桶的四个方向,配合默契一人一下,速度蛮快,声音还很好听。
我在田里跑来跑去,溅起满身泥。
打谷子人喊住我,“东林子,我来教你个好耍的。你看我把谷子在腰上绕一下,再摔打下来,这个就叫“黄牛缠腰”;你看我把谷子在头顶上绕一下,再摔打下来,这个就叫“雪花盖顶”……我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打谷子要力气,非常累,其实割谷子和捆稻草也是辛苦活,因为稻谷的叶边有像齿轮一样的很锋利的小口,割在出了汗水的皮肤上,不但奇痒无比,还会割出一道道小口,有时皮肤会过敏,脖子和肚子上都是红肿的。
一田的稻谷打完或戽桶装满了谷粒时,就要“取桶”,将戽桶里刚打下来的稻谷用畚箕取出来,装进箩筐里挑回家。
在一片片的金黄的稻田中,一派派丰收的景象。多户农家一起打谷子,多个戽桶同时使用,打谷声“乒乓乓乓”“砰砰砰砰”传遍山野,声势颇为壮观。
我家的田地比较分散,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有几个地方还得走五六里路,山路弯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那种苦、那种难可想而知。
大人用大背篼背谷子,我就用小背篼背,跑了一趟肩膀就被背篼的绳子勒红了。
经历了这样的艰难岁月,我下决心要好好读书,改变命运,不能一辈子像妈妈那样呆在山沟里,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