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疑兵
龙王沟虽地处在下蔡城的附近，却因沟壑遍布的险恶与毒虫猛兽的肆虐使得人烟罕至。故老相传，有人在进山采药时看到过传说中的龙，故事的真实性因年代的久远而无从考究，但龙王沟这个名字却不胫而走。下蔡最繁荣时也没能带给这个物产贫瘠的山谷以改变，战争开始后，龙王沟就彻底被人遗忘，成为了野兽的天堂。
但现在龙王沟里却悄悄迎来了一支军队。师团以少量的步兵开路，其余的战士将战马的嘴和蹄用布捆扎，避开了鹫蛮人并不严密的巡逻，连夜从苍紫河赶到了龙王沟。也许是因为龙王沟这个不毛之地的名声太过显赫，一路行来竟然十分顺利。这多少让提心吊胆的王勇有些意外。
王勇将康其刚侦察回的情报在脑子里再次细细的咀嚼了一遍，不理手下军官们热切的眼神，在简易搭就的帐篷中苦苦思索起来。韦森炽烈的望着纹丝不动的长官，渴望从长官脸上的阴晴不定中读出自己最热中的答案。军官们小声却持久的争论让不得不放弃努力的韦森恼火起来。他转身黑着脸低声嚷道：“吵个什么劲！再吵让你们直接去下蔡挑战送死……”看着军官们脸上突然涌现的欣喜和狂热，不由得暗暗纳闷自己的权威所造成的这种古怪效果。回过头却发现王勇正笑眯眯的站在身后。
青狼骑兵团由清一色的瓦戈族子弟组成，瓦戈族数百年前由遥远的东方迁徙到格勒沁草原，是典型的外来户，在几百年饱受排挤欺凌的过程中，瓦戈族凭借圆滑的民族性格与历代族长高明的外交手腕，竟出奇的没有经历太多战火，使得瓦戈族不断发展壮大。到了族长洛朋这一代，更因加入部族联盟而被格勒沁草原认可，甩掉了外来户的帽子。一跃成为格勒沁草原人口仅次于蔑祁芥族的第二大族。成功变成草原各弱小部族效仿偶像的同时，也因其墙头草的秉性受到各传统强族的蔑视。
骑兵团长洛朋面容清瘦，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和唇上分得很开的字胡，使他与其说是个军事家，还不如说是包在盔甲中的政客。尽管血液中没有铁血的因子，他还是非常享受手握兵权的感觉。此时这位喜欢用盔甲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政客正与秃鹫骑兵团长梅加特在自己奢侈的帐篷中激烈的争论。
洛朋阴着脸说道：“贤侄，别忘了消灭李游疆部才是此次作战的重中之重，你领军撤防贸然去寻找所谓的炎国援军，且不说是否能找到，万一被李游疆查悉，再发动一次突围，我青狼骑兵团如何阻拦？这个后果你担待的起吗？”心中暗骂道：“刚当上族长就迫不及待想立威显名。你这么急迫，还不是想向蓝洁儿炫耀。我和你父亲打交道时，你小子还不知在哪玩马粪？”身材魁梧，一脸横肉的梅加特“呸”地吐出口里的马奶酒，将地上华贵的米苏纳地毯弄污一大块，使得洛朋暗暗心疼。轻蔑的说道：“洛朋叔叔，大汗的信中说得不是很清楚吗？敌人不但没有骑兵，而且规模不大。消灭他们我们才能专心对付李游疆那老东西，至于突围！哈哈哈，那老东西断粮快有快十天了吧，战马都宰来当饭吃了，凭两条腿突围！人再快也跑不过你和大汗的围追堵截吧！”将双腿搁在雕刻精美的椴木几上让自己更舒适后，又接着说：“实话说吧，小侄因新接任族长事务繁忙，已经错过了最激烈的场面。等赶来时，那老东西已被包围，仗没捞到几场，功劳更是毛都没有。等部族联盟分配利益归属时，难不成让真我们刺尼叱人象秃鹫一样捡拾残羹剩饭吧！再说了，草原人的功劳是靠马刀和鲜血换回来的，嘴皮子再利索还不得看人脸色行事，你说对吗，洛—朋—叔—叔”。听着梅加特故意拖长语调，大有深意的调侃。就算以洛朋的老奸巨滑也难以忍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正要怒斥梅加特。帐外一声：“报告”。适时的打断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听完满头大汗的斥侯的报告，梅加特一拍大腿，兴奋的大叫道：“好哇！正愁找不到他们，他们反送上门来了”。洛朋没有高兴，冷静的说：“别忘了，古鲁克可是四万人全军覆没，现在只发现一万敌军，你认为那可能是全部敌军么？”梅加特粗鲁的一挥手：“古鲁克那老家伙仗着自己和大汗是总角之交，骄横跋扈，除了大汗，一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属下也全是些骄兵捍将。被偷袭成功那也是理所当然。敌军的规模不可能很大，否则根本混不出凌夷关，现在虽然缴获了战马，但你总不会认为让步兵爬上战马就会变成骑兵吧，再说现在不打都不行了，炎军都已经钻到我们屁股后面了”。站起身一脚踢开椴木几，大声道：“我决定率手下的儿郎追击这股敌人，凭我刺尼叱族男儿的骁勇，就算炎军再多，我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你就慢慢在这蹲守吧，洛—朋—叔—叔”。大步走出帐，留下气得面色发青的洛朋。
梅加特回到秃鹫团驻地，立刻集合部队，杀气腾腾冲出营地。才翻过两个山头，就与韦森率领的正骑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的步兵师团撞了个正着。远远看着步兵师团的战士手忙脚乱的下马构筑阵地，梅加特忍不住大笑着对手下的军官说：“这就是炎国的士兵？冒充骑兵行军还行，可还没打就露出马脚来了。他们以为我会给他们构筑阵地的时间吗？”军官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梅加特一催爱骑，跑到阵前对骑兵团大吼道：“格勒沁最勇猛的儿郎们，我知道你们一直为没打到仗而沮丧。现在机会来了，你们前面是象鸭子一样的炎国‘骑兵’。让我们来教教他们怎样做个真正的骑兵，也让我们把胜利的荣誉献给鹫蛮最美丽的雪莲——蓝洁儿！”战马一个人立，在正午的阳光下摆出个悍勇绝伦的造型后象箭一样射了出去，万秃鹫团骑兵被团长的英勇鼓动得血往头顶倒灌，高呼着：“扎也脱（万岁）”。黑压压的象被风吹动的乌云，追赶上他们的团长向步兵师团乱七糟的阵地压了过来。
韦森郁闷地望着高呼狂喊挥舞手中马刀拖出漫天烟尘开始接近的秃鹫团。想到来前王勇再三要求许败不许胜，还要败得自然的叮嘱。不由开始后悔自己还没打听任务性质，就利用职务强压其他军官抢下任务的卤莽举动。长叹口气后大声命令：“盾牌队，抛撒克马钉。长枪队，连接长枪准备。弓箭队，预备”。战士们按部就班的执行命令，盾牌手小跑到阵前从革囊中掏出大把的克马钉用力抛撒到前方。这些小玩意由四个铁刺组合而成，无论怎样翻滚落地，总会有一个锐利的铁刺向上。战马踩上会立刻人仰马翻，是帝国研发出的对抗骑兵的低成本辅助装备之一。因其良好的效果与便于携带而大受帝国军部青睐。成为步兵必备装备。弊端是只能被动防御，敌人不进攻或迂回攻击就毫无功效。长枪队的士兵迅速从马背上抽出一根根钢管，将手中的长枪与之连接锁死，组装成米的超长钢枪，架在已将盾墙竖好的盾牌兵的肩头上。他们身后的战士们将手中的武器紧了又紧，面色坚毅的做好了拼杀的准备。最后是弓箭联队战士，他们分成三列，将一簇簇羽箭插在身前，便于取用。引箭上弦，以斜角度仰对空中半拉弓弦，静静等候命令。不过一会，跑动声、器械撞击声、弓弦绞动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凝聚在整支军队上方张狂的肃杀气息。
在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和骑兵们狂野的喊杀声中，梅加特舞动着马刀，冲在阵列的最前方。他不停的用脚内侧踢踹马腹。胸中疯狂的战意彻底使他燃烧起来，随着马蹄的急速踢踏，敌人的面部轮廓都能看清时，第一波箭矢象一群密密麻麻的蝗虫飞临到头上。骑兵们迅速在身前竖起骑兵小圆盾遮住头脸，羽箭带着强劲的冲击，叫啸着撕开、穿透秃鹫团骑兵粗陋的皮甲，在人群中炸出一朵朵血花，不时有骑兵惨叫着从马背上摔下，淹没在随后的滚滚马蹄下。随着距离的拉近，可恶的炎国射手也从齐射变成了交替射击，三队射手此起彼伏递次射击，覆盖密度的降低却使得射击频率与精确度大大提高。劲箭象断线的珠子毫无间断地泼向进一步加快马速的骑兵。狂热的骑兵挥舞着圆盾和马刀击打着看似无穷无尽的箭矢，如同大雨中的行客，艰难而又执着的前进。在丢下一千多具尸体后，很快冲过弓箭强力打击范围。秃鹫团骑兵不愧是号称能在马背上睡觉的精锐，他们在马背上作出各种高难度令炎国战士叹为观止的技巧，灵动地躲避着飞射来的劲箭。骑兵们嘴中呵呵高呼，带着雪亮的刀光与嗜血的眼睛开始最后冲刺。但是，骑兵们的表演时间很快结束，突然，战马象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飞奔的马蹄被克马钉强行束缚，狂嘶着以巨大的惯性栽倒滚翻，将背上的主人狠狠砸向在地面上。烟尘滚滚人喊马嘶中，后队的骑兵尽管收缰减速，拼命想绕过倒地的战友，仍势无可挡踩向挣扎着爬起的战马和骑兵，场面一通混乱。秃鹫团整齐的队形与冲天的杀气顿时为之一滞。
梅加特不理会属下的伤亡，指挥骑兵继续冲锋，作为格勒沁草原的勇士，他高傲的自尊决不能允许伤亡后的退缩“只要冲进了阵地，我要将你们这些炎国猪撕成碎片”。他咬牙切齿的想。骑兵在命令下不再顾忌，践踏着挡在前进路上的一切，包括倒地呻吟的同伴。狂叫着挥舞马刀冲向近在咫尺的敌人。长枪联队士兵用胳臂稳稳的将超长钢枪的尾端夹紧，紧密的枪林象嶙峋的礁石一样带着恶意的笑迎上如潮水涌上的骑兵。“轰……蓬”潮水与礁石终于碰撞到一起。战马高速奔跑的狂野撞击力或使长枪弯曲或撞飞执枪的战士，自身也因犀利的铁器桶入身体后轰然倒地。有的长枪甚至在穿透战马后刺入骑兵的身体，将人与马紧紧的钉在一起。第一轮的碰撞后，双方的距离不再存在。犬牙交错的局面和自己人的尸体与血红的枪尖组成的宽阔防线，使后续骑兵纵骑跳跃的愿望不再成为可能。骑兵们的速度受到了抑止。步兵战士掠过成功滞缓骑军速度的长枪联队，雪亮的刀光不时闪过战马或骑兵的身体，带出一蓬蓬血光，双方喊杀着开始第二轮的碰撞。彼此的阵营在混战中混淆，手中的武器迅速被对方的鲜血染红。
梅加特砍倒对手，也不擦被对方颈腔喷溅到脸上的鲜血。飞快的扫了一眼战况，欣喜的发现，虽然骑兵没有了速度和冲击力这些传统强项，但强悍的身体素质与马上居高临下的优势使得战斗的天平渐渐倒向自己这边。对方的指挥官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已经悄悄开始脱离战斗了。想到全歼炎国援军后自己在部族联盟中必定暴涨的声望，及蓝洁儿为自己奉上的胜利所绽放的美丽笑容时。梅加特更坚信，最初的牺牲绝对是值得的。长啸声中，滴血的长刀挥向下一个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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