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安五年冬,百年一遇的暴风雪席卷南阳,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韩安站在内城墙巨大的豁口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士兵们冒着扑面的风雪、踏着能没过脚掌的厚雪,来回忙碌着做无用功。
“王上……”张平在王忠寻搀扶下,缓缓地踏雪而来,他身着厚重的雪装,可风雪仍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印记,使他看起来更加的憔悴和衰老……
“张相……”韩安伸手去扶,张平则显得有些惶恐,“张相,你我不仅有君臣之谊,亦有师徒之情,徒弟搀扶师傅,亦属礼节啊。”
“王上……”张平再次热泪盈眶,颤颤巍巍地扶上韩安的手。
“张相,您何必过来前线,您重伤未愈,应当在榻上好好歇息才是!”
“还请王上恕罪,您两日前与童泽大打出手,想必也受了不轻的伤。老臣受命驻守南阳,可时至今日,不仅南阳将失,还让您负了伤。臣,罪该万死啊!如今,您更是亲临一线,替老臣部署城防,老臣又怎可独自卧榻呢?”
“张相!韩弱秦强,南阳能独守数年,已属不易。孤为韩王,护国安邦、保境安民,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更何况,如今形势之危,仅凭孤一人难以解决,往后还得依赖您。今日,孤不是在替你守城,而是在为全体国民守城!张相!现在的你在前线做不了任何事情,只是白白送命罢了!”
“王上……”
“孤命你立即回到榻上,早日康复,早日真正的重回战场!”
“是!”张平带着哭腔,哽咽着回应。
“张,张相……”张平刚转身,迈步欲行。
韩安面露担忧,张口叫住了他,可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是伸着手、微张着嘴,呆呆矗立了会儿,而后又挥了挥手,示意张平离去。
“王上……可是想放弃南阳?”张平转回身,看着韩安的双眼。
“孤,确有此意……”韩安亦抬起头直视张平,“若不是突降大雪,南阳恐怕早在两日前便已沦陷,如今内城墙已是摆设,军力上又差距悬殊,再死守南阳,只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王上所言极是,臣……亦认为南阳已经失去了守卫的价值……”
“嗯……张相,孤计划趁着暴雪的掩护,率军民共同撤离。不过如此大的动静,恐怕难以瞒过秦军眼线,还有众多百姓随行,一旦被秦军追上,必定死伤惨重,所以孤将亲率禁军一千殿后……”
“王上!不可!”王忠寻大喊着跪下,“请王上准许微臣率军殿后!”
“孤意已决!”韩安丢下这句话,转过头去,再不发一言,王忠寻则始终面朝韩安跪在地上,任谁劝说也毫不动摇……
王忠寻一跪,跪了两个多时辰,风雪愈加大了,他的身上也已堆积了不少,远远望去,他宛若一座雪雕……
韩安终是心软了,弯下腰轻轻地为王忠寻拂去积雪,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想将他拉起,可即使如此,王忠寻依然不为所动。
“王将军,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这是何苦啊……”
“王上!您不答应微臣,微臣就长跪不起!您是韩国的象征,是我们最尊敬的王,只要您还活着,韩国就有希望、就有未来!率军殿后这种九死一生之事,不应当由您来做!王上!王上!!请命令微臣,率军殿后!!!”
“……”许久的沉默之后,韩安终是下定了决心,高声命令道,“王忠寻!!!”
“臣在!!!”
“孤已决定,弃守南阳,为保证大军顺利后撤,孤命令你率一千禁军殿后!”
“是!臣,王忠寻,领命!”
“王将军!”韩安将王忠寻扶起,“大军离开后,你只需守卫南阳一日,拖延秦军进攻脚步即可,到了深夜,立刻寻机撤退!明白了吗?”
“是!臣,领命!”
第二日卯时,大军开始收拾辎重,分批次带着城中剩余百姓撤离,两日后,韩安及张平随着最后一波韩军离开了南阳城。
韩安于东大门外勒马回首,即使视线被风雪掩盖,他也还是远远地向城楼眺望了许久;另一面,城楼上,王忠寻亦朝着大军长揖……
“报!!!将军!约有三千秦军正在向内城行进!”
“嗯,终于还是来了!左右!随我迎战!”
“是!”
大雪仍在飘扬,童泽亲率近三千秦军,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前进,许久才从豁口踏入内城。
豁口处散落着的石头、木材、器械,此刻已被白雪淹没了大部,只能隐约见着个轮廓,“看来韩军确实已经撤退了。”
“嗯,不过我们还是得小心点,韩军极有可能留下少数部队断后。”
“是!所有人,保持警惕!”
“是!”
童泽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白皑皑的街道,黑漆漆的城楼和房屋,唤来几名屯长,“各位,带着自己手下,逐屋搜查,务必在两个时辰以内,将内城每一个角落都搜查完毕!”
“是!”
“安排如下:我带亲兵四十人搜查城楼,第六屯……第七屯……”分配完任务,秦军以屯为单位,分散开来……
风雪愈加大了,秦军各部皆没于风雪中,互相无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