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昼梦魇
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惨白的光晕将医务室的瓷砖映得如同停尸房的冰柜。张元宝蜷缩在诊疗床上,手背的静脉因多次注射而浮起青紫色的瘀痕。消毒水的气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朱莉白大褂上特有的味道,此刻却让他想起旧校史馆浸泡着畸形胎儿的福尔马林罐——甜腻中裹着腐肉的腥气。
“你的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朱莉的声音从药柜后飘来,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她的语调轻柔得近乎诡异,“压力太大可以申请休学,像柳茹同学那样......多可惜。”最后几个字黏在舌尖,仿佛在咀嚼一块带血的生肉。
张元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枕边的貘兽木牌。血珀中心的黑点已扩散至边缘,如同一只即将闭合的瞳孔,倒映着朱莉耳后鳞片闪烁的冷光。三天前的地牢逃亡后,他的左耳始终萦绕着溶洞崩塌的轰鸣,连老丁啃干脆面的“咔嚓”声都像铁链拖过颅骨般刺耳。
玻璃药瓶磕碰的声响突然贴近。朱莉俯身将听诊器按在他心口,冰凉的金属触感激得他浑身一颤。护士帽的阴影下,她的瞳孔泛着青灰色涟漪,仿佛有无数条鳗鱼在虹膜下游弋:“心跳这么快......做噩梦了?”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张元宝的余光瞥见诊疗盘里的注射器——紫色药液在针管中翻涌,表面浮着细密的泡沫,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他猛然想起柳茹日记里的描述:“陈老师将舌铃鱼卵注入我脊椎时的寒意,像有蜈蚣在骨髓里产卵......”
“只是普通镇静剂。”朱莉的指甲刮过他的腕骨,甲缝渗出青黑色黏液,“放轻松,我们做个简单的小测试。”她抬手按下录音机开关,老式磁带的杂音中飘出摇篮曲的旋律——走调的哼唱与血月下复眼男人吟唱的曲调如出一辙。
日光灯突然频闪。张元宝的瞳孔急剧收缩,诊疗床的皮革触感化作腐尸的皮肤,朱莉的白大褂褪色成胭红旗袍,耳后鳞片蔓延至脖颈,裂开的鱼鳃随着歌声翕动。他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被黏液凝成的锁链固定在床板,每一次呼吸都吸进潮湿的鱼卵,卵膜内的人脸胚胎正用针尖般的牙齿啃噬他的气管。
“告诉我......”朱莉的声音化作层层叠叠的回响,旗袍下摆甩出的鳗尾缠上他的脚踝,“意之锁藏在心脏的哪个角落?”
2.铃震魂醒
怀中的铜铃突然发烫,像是有人将烧红的铁块塞进胸腔。张元宝的视野被青光撕裂,恍惚间看见父亲跪在观测站废墟中,脊椎骨蘸着青黑色黏液在地面绘制符文。血月从云层后探出,将符文的纹路投影在他心口——正是此刻皮肤下搏动的齿轮轮廓。
“叮——”
清脆的铃音刺破幻境。朱莉的哼唱戛然而止,旗袍重新化作染血的白大褂,耳后鳞片渗出紫色黏液。诊疗室的景象如摔碎的镜子般崩裂,张元宝在失重感中坠落,后脑重重磕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操场跑道的紫色碎石间,怀里的“意”字铜铃正疯狂震颤,铃舌的婴儿指骨泛着血光。
“催眠术玩够了吗,鼎灵?”沙哑的男声从梧桐树后传来。陈墨拄着锈迹斑斑的镰刀走出阴影,西装沾满河底淤泥,领口露出的皮肤布满溃烂的鳞片。他的左眼蒙着渗血的纱布,右眼瞳孔裂成齿轮状——与溶洞中倒悬尸骸的眼球如出一辙。
朱莉的尖啸在夜空中炸响。她的护士帽被暴涨的鳗鱼触须顶飞,颅骨裂开的豁口中钻出密密麻麻的复眼,每只眼睛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祭坛:“陈墨!你这个叛徒竟敢——”
黑雾凝聚的镰刀劈头斩下,陈墨拽着张元宝翻滚躲闪。刀刃擦过左臂的瞬间,腐臭味混着剧毒黏液喷溅,校服布料“滋啦”冒起青烟。张元宝的掌心符文青光暴涨,齿轮纹路顺着小臂蔓延,将侵入伤口的黑雾灼成灰烬。
“去旧天文台......”陈墨的喘息带着黏腻的水声,溃烂的指尖抠进他手腕,“月圆前集齐五铃......否则......”
3.雾锁迷途
废弃天文台的穹顶爬满藤蔓,裂开的观测窗像巨兽溃烂的眼眶。张元宝跌坐在生锈的铁梯上,借着月光查看陈墨的伤口——溃烂的皮肉间嵌着紫色碎石,随着呼吸起伏闪烁,仿佛某种活体机械的能源核心。黑雾镰刀留下的裂痕深可见骨,青色黏液混合着黑血滴落,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这是怨恨之息的毒。”陈墨撕下西装内衬包扎伤口,布料瞬间被染成青紫色,“朱莉用祭品的怨念喂养地底的东西......那玩意快醒了。”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的皮质挎包——九十九枚青铜铃铛用红绳串成项链,每枚铃舌都是半截人类指骨。张元宝认出其中几枚刻着柳茹与何晓芸的准考证编号,胃部突然翻涌起酸水:“你收集这些......也是为了献祭?”
陈墨的独眼闪过一丝讥讽。他掏出银质酒壶灌了口烈酒,喉结滚动时发出齿轮卡壳般的声响:“二十年前我跟你父亲一起参加特殊高考......他选择当钥匙,我选择当锁匠。”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月光下折射出血色,“可惜我们都低估了陈天佑的诅咒——五感化锁,饲主永生。”
观测站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陈墨猛地起身,镰刀在墙面刮出火星:“黑帽人追来了!从通风管走,去楼顶启动守门人的钟表——”
4.齿轮残响
通风管道积满腐臭的淤泥,张元宝匍匐爬行时,掌心不断触到黏腻的鱼卵。卵膜内的人脸胚胎咧开嘴,细密的牙齿啃咬着管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怀中的铜铃突然自鸣,青光顺着管道蔓延,照亮前方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历年考生用指甲抓出的“逃”字,最深处歪斜地刻着:“2012.5.5张振山:别让铃响过四十九声”。
穹顶观测台的齿轮钟表布满铜锈,分针倒转的咔嗒声与心跳共振。张元宝将“意”字铜铃按进钟表缺口,另外四枚铜铃从挎包自动飞出——眼、耳、鼻、舌四铃悬浮空中,铃舌指骨齐齐指向血月。青光从钟表裂缝中迸射,齿轮纹路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脖颈,皮肤下的血管暴起青铜色光芒。
黑雾如海啸般涌入天台。朱莉的鳗鱼触须缠住铁栏杆,复眼中流转着历代守门人的死亡画面:“没用的......月圆时黑潮会吞噬......”
钟表齿轮突然暴走。张元宝在剧痛中嘶吼,看见父亲残魂从青光中浮现,将染血的脊骨刺入钟表核心。血月边缘裂开缝隙,五枚铜铃化作流光钻入裂缝,黑雾中响起万千冤魂的哭嚎。朱莉的复眼接连爆裂,她尖叫着坠入深渊,旗袍碎片在月光下燃烧成灰。
陈墨的狂笑从楼下传来:“五锁归位,该清算旧账了......”他的身影消融在黑雾中,唯有镰刀刮擦地面的声响渐渐远去。
5.锁芯初现
晨光刺破云层时,张元宝在观测站废墟中醒来。心口的齿轮纹路已完全实体化,青铜锁芯在皮肤下缓缓旋转,与天际残留的血月虚影同步搏动。貘兽木牌碎成粉末,血珀残片拼成半行古篆:“永夜门开,守心为钥”。
回到学校时,布告栏贴着朱莉的讣告。他经过新校医室,听见熟悉的哼唱声——穿白大褂的实习护士转过头,耳后鳞片泛着冷光,胸牌上赫然写着:“朱莉见习医师”。
晚自习铃声响起时,所有日光灯同时熄灭。张元宝摊开掌心,锁芯纹路泛起暗红血光。窗外黑猫跃过梧桐枝头,银瞳倒映出天际渐圆的血月——第五道锁链的虚影,正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