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一切,贾珀心中怒火翻腾,但他知道,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人看笑话。他必须先稳住阵脚,一步步来。
他首先开始整顿小院内部。对于那些实在老弱无用,或者明显手脚不干净的下人,他找了个由头(当然,这些由头很容易找到),禀报给管理此事的管家(虽然知道对方未必真心处理),要求换人。管家敷衍了几次,或许是觉得贾珀太麻烦,或许是王夫人那边觉得做得太过火也不好,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给他换了几个相对老实一些,但依旧不算得力的下人。
对于剩下的几个还能用,但态度不端的下人,贾珀采取了恩威并施的策略。
他找了个机会,将所有人叫到一起。他没有大声呵斥,只是用平静而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将他们平日里的懒散和敷衍一一点出。
“我知道,你们心里或许觉得跟着我这个不受待见的主子委屈了。”贾珀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既然分到了我这个院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该做的事,一丝一毫不能少。做得好了,我这里虽然不宽裕,但也不会亏待你们。若是还像以前那样阳奉阴违,别怪我不念主仆情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虽然只是个庶子,但终究是主子。处置几个不听话的下人,这点权力还是有的。不信的,可以试试。”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点明了利害,也展现了强硬的态度。那些下人看着贾珀沉静却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他们虽然势利,但也怕真的丢了饭碗或被打罚。再加上贾珀平日里虽然沉默,但这次展现出的气势,让他们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同时,贾珀也会在自己手头稍微宽裕一点的时候(比如偶尔得到一点微薄的赏赐,或是自己变卖了点什么),拿出一点小钱,对做事勤快、态度好的下人给予一点小小的奖励。虽然钱不多,但也算是一种姿态。
胡萝卜加大棒之下,小院里的风气总算有所收敛。下人们虽然未必真心归附,但至少表面上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地怠慢和偷懒了。
而秦可卿,这位新嫁的少奶奶,也在努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艰难环境。她出身虽然不高,但也是在相对安逸的环境中长大的,何曾经历过这种柴米油盐都要精打细算,还要时刻提防下人**难的日子?
最初的几天,她常常暗自垂泪,感到委屈和无助。但她性子里的那份柔韧和聪慧,让她很快调整了过来。她看到贾珀在外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回到院里还要为这些琐事烦心,心中不忍。
于是,她主动承担起了管理这个小家的责任。她开始关注每日的开销,计算着那点可怜的份例如何才能支撑下去。她学着和那些**难的管事打交道,用温和而又不失分寸的态度去争取应得的东西。她开始留意下人们的言行,学着分辨谁是真心做事,谁在阳奉阴违。
虽然步步维艰,但这个偏僻的小院,在他们夫妇二人的共同努力下,总算勉强维持着运转,没有彻底散掉。荣府立足的第一步,走得异常艰难,但也让这对新婚夫妇在困境中,开始建立起最初的信任和依靠。
日子虽然艰难,但人总要活下去。秦可卿最初的惶恐和委屈过后,骨子里的那份坚韧和灵慧渐渐显露出来。她看着丈夫每日早出晚归(虽然只是去给长辈请安或应付差事),眉宇间难掩疲惫和压力,却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一句,反而时常宽慰她,让她安心。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溺于自怨自艾之中。
这个小小的院落,是他们如今唯一的栖身之所。若想在这里立足,光靠贾珀一人在外隐忍周旋是不够的。她,作为这个小家的主母,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于是,秦可卿主动接过了管家的担子。这对于一个从小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女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她学得很快,也很有悟性。
首先是吃穿用度。份例被克扣,送来的食材往往不新鲜,米面也掺杂着沙石。秦可卿便亲自带着丫鬟(那两个勉强能用的丫鬟之一,或许叫小鹊),每日仔细检查送来的东西。不好的,她也不与送菜的婆子争吵,只是记在心里,然后想方设法将这些有限的食材做出些花样来。
一把蔫了的青菜,她摘去黄叶,用盐水浸泡片刻,也能炒得清脆爽口;一块不太新鲜的肉,她便多加些葱姜料酒去腥,或切成小丁,与其他素菜同炒;米里的沙石,她就耐心地一遍遍淘洗干净。虽然依旧是粗茶淡饭,但经过她的巧手打理,至少能保证入口干净卫生,味道也比之前下人随意糊弄时强了不少。
她甚至还带着丫鬟,在院子角落里开辟出了一小块菜地,撒上些容易生长的青菜种子。虽然收成有限,但看着那一点点绿意,也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院带来了一丝生机。偶尔能摘下几片新鲜的叶子添个菜,也让她心中生出些微的满足感。
对于那些被克扣的份例,她也不再坐等。到了该领取的日子,她会亲自或让小厮去内务府那边跑几趟。她不像贾珀那样沉默,但也绝不撒泼吵闹。她会带着温和的笑容,用柔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与那些管事周旋。
“劳烦管事了,我们爷这个月的月钱似乎还没领到,不知是否方便?”
“公公辛苦,这几日天冷,院里炭火实在不济,还请公公照看则个,多少匀一些过来,不然爷晚上看书都冻手呢。”
“这批布料颜色确实暗了些,不过倒也厚实。只是不知库里可还有稍微鲜亮点儿的零头?哪怕一小块,给爷做个领口袖边也好。”
她话说得客气,礼数周全,既点明了需求,又不失身份。那些管事虽然依旧怠慢,但面对这样一位容貌秀美、言语温婉却又绵里藏针的少奶奶,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一来二去,被克扣的情况虽然没有完全杜绝,但多少有所改善。至少,月钱不会被拖欠太久,炭火也能多领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