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朱由检猛然起身，龙袍扫落案头的催饷奏折，“太祖的破碗里装的是民心，朕的御案上堆的是催命符！”他望着殿外飘雪，想起在煤山看见的场景：百姓们扒着树皮充饥，却仍喊着“陛下万岁”，“朕对不起太祖，对不起大明的百姓……”
殿外的钟鼓楼突然敲响，朱由检知道，那是李自成的大军已破外城。
他摸了摸腰间的白绫，上面绣着“天子死社稷”，却觉得比千军万马更重。
应天府的晨光像碎金般洒在奉天殿的金砖上，朱元璋粗糙的拇指反复碾过《皇明祖训》上的朱砂批注，“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八个大字被他磨得发亮。
身后传来素纱披风拂地的窸窣声，马皇后鬓间的苜蓿花簪子划过空气，带着凤阳故土的草木气息。
“重八，榜文上的‘再造华夏’，可是咱老朱家祖坟上冒的青烟？”马皇后指尖轻轻划过他肩甲上的灼痕，那道鄱阳湖大火留下的伤疤在晨光中泛着淡红，“当年在皇觉寺敲钟时，你说要让天下人都有口热饭吃，如今可是做到了？”
朱元璋转身时龙袍下的伤疤扯得生疼，却笑得见牙不见眼，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咱爹娘要是知道，他们讨饭的儿子成了这天下的守墓人，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抽咱脊梁骨。”
他拍了拍腰间的草绳腰带，上面还缠着皇觉寺破袈裟的布条，“李善长，把咱那本《大诰》捧过来，让后世看看，咱是怎么收拾那些喝民血的蛀虫的。”
李善长的山羊胡随着脚步轻颤，双手捧着烫金的《大诰》上前，玉笏上“严惩贪腐”四字被晨光镀成金色：“陛下的卫所屯田制，让兵卒战时扛枪、闲时握犁，臣昨日收到陕西奏报，屯田所收粮食已足够供养三边大军。”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过殿外，“不过民间最近流传童谣，说‘破碗王坐龙堂，贪官污吏跑断腿’……”
“好！”朱元璋猛地拍案，震得御案上的传国玉玺跳了跳，蟠龙纽上的红绶带簌簌颤动，“咱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这江山是咱带着老百姓从蒙古人手里抢回来的，是从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吏嘴里抠出来的！”他转头望向徐达，后者甲胄上的塞北黄沙尚未拂去，“达子，你还记得咱北伐时，潼关百姓是怎么迎接大军的么？”
徐达单膝跪地，手按剑柄，甲胄碰撞声在殿内回荡：“末将记得，百姓们举着‘日月重开大宋天’的杏黄旗，八十岁的老汉背着粮袋追了三十里，说要给咱们的子弟兵尝尝关中的小米粥。”
他抬头望向殿外的屯田图，目光落在黄河流域的红点上，“没有这些百姓舍命相随，哪来的大明铁军？哪来的幽云十六州重归汉家？”
晨钟从应天府谯楼传来，混着远处铁匠铺的叮当声。
朱元璋望着殿柱上的“忠孝节义”彩绘，忽然想起去年午门监斩贪吏时的场景：百姓们挤在御道两侧，往他随身携带的破碗里丢枣子、塞饭团，有个穿补丁衣的老妇人硬是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的菜饼，说“这是给咱大明皇帝的”。
破碗里的枣子在阳光下泛着红光，比御案上的玉玺更让他心头滚烫。
鹿台的酒池散发着腐臭，胭脂色的酒液里漂着半片烂桃，纣王的金鳞甲浸在酒中，腰带松开露出滚圆的肚皮。
他打了个酒嗝，盯着金榜上朱元璋的画像，眼中尽是不屑：“哈，一个穿补丁衣的乡巴佬，也配和朕谈天命？爱妃你瞧，他那破碗能装得下四海贡赋么？”
妲己的纱衣浸透酒渍，却仍笑得柔媚，指尖划过他胸前的“天命玄鸟”玉佩：“陛下的鹿台高三百丈，能摘星辰、纳百川，岂是他那破砖烂瓦的应天府能比的？”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臣妾听说，他让天下百姓都能读书识字，倒真是件奇事……”
“识字？”纣王突然暴怒，手中的犀角杯砸向池中的炮烙柱，溅起的酒液浇在燃烧的囚徒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百姓只要知道给朕磕头纳税便够了！传朕令，把天下的竹简都烧了，只留咱殷商的《汤誓》！”他踉跄着起身，金鳞甲的重量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栽进酒池，“朕的天命就在这酒池肉林里，就在这炮烙柱的青烟里！”
妲己望着他癫狂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伯邑考被烹时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
池底的白骨在金榜光芒下若隐若现，竟慢慢拼出“民心尽失”四个血字，吓得她慌忙别过脸去，却看见酒液表面倒映着自己扭曲的面容，与池中的白骨重叠在一起。
咸阳宫的青铜灯树噼啪爆响，灯油顺着人形灯俑的手臂滴落，在嬴政的冕旒上形成血红色的光斑。
他猛地抽出太阿剑，剑尖挑起金榜投影里朱元璋的破碗，寒芒映得殿内大臣纷纷后退：“匹夫之勇！朕扫六合、筑长城，让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这才是天命所归！”
公子扶苏的青玉佩“当啷”坠地，他望着父亲充血的眼球，喉间泛起苦涩：“父皇，朱元璋重开科举、复兴周礼，让自唐末以来断裂的文脉得以延续，这也是……”
“住口！”嬴政的太阿剑“嗡”地出鞘三寸，寒芒映得扶苏后退半步，“六国的酸儒话还没听够？”他转头望向李斯，后者正捧着《仓颉篇》颔首，“没有朕的书同文、车同轨，哪来的华夏一统？没有朕的严刑峻法，哪来的四海臣服？”
蒙恬的甲胄在石阶上撞出脆响，他抱拳时，甲胄上“北击匈奴”的纹章泛着冷光：“陛下，末将愿率三十万长城军，踏平朱元璋的老巢，让天下人知道——”他的目光扫过扶苏，“只有大秦的铁骑，才配守护天命！”
扶苏弯腰捡起玉佩，触手生凉。
他想起在函谷关看见的场景：百姓们用草木灰在墙上画孔子像，远远看见官差便慌忙用袖子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