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朱见深拍案而起,龙纹桌案震得奏章纷飞。
他望着朱祐樘披散的黑发,觉得今日这场闹剧,竟像早已写好的剧本。
“太子殿下!”
内阁首辅商辂急得白须乱颤,却见马明远捧着象牙笏板冷笑道:“就算酿酒真是为伤病考虑,如此奢靡之举,也足见储君德行有亏!”
朱祐樘盯着对方补服上的獬豸纹,突然大笑出声:“好个德行有亏!敢问马大人,贵府私设的酒坊每年消耗多少漕粮?”
“而这些伤兵的血,在你们眼里,怕是连酿酒的曲蘖都不如!”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声。
武将队列中,英国公张懋重重跺脚:“老子麾下三千儿郎,受伤后只能用草木灰止血!太子若真能...”
“荒谬!”马明远涨红着脸打断,“医术自有太医院掌管,轮得到太子越俎代庖?”
他转向龙椅叩首,“陛下,臣请彻查东宫,定是奸人蛊惑!”
“奸人蛊惑?”朱祐樘冷笑,“此刻哪些伤兵就在宫外,我所说是不是事实,叫来一看便知。”
……
太和殿的鎏金蟠龙柱映出二十三个身影,断腿的张猛拄着枣木拐杖,身旁站着身着素袍的医官徐文昭。
朱祐樘看着这个总爱把脉枕当宝贝的医痴,忽然明白他为何执意跟来。
“徐医正,当时伤情如何?”
英国公张懋的甲胄碰撞出声,震得丹陛微微发颤。
徐文昭将脉枕往袖中一塞,拱手道:“回英国公!二十三人中,七人箭伤入骨,五人筋骨尽断。太医院会诊时断言...”
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文官队列中发白的面孔,“断言无一生还。”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朱见深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落案上弹劾奏章。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伤兵面前,指尖抚过那人缠着灰布的手臂:“这布...为何如此细密?”
“陛下,此乃太子殿下改良的灭菌纱布。”徐文昭解开腰间葫芦,倒出半碗琥珀色液体,“配合这烧酒清创,伤口三日便能结痂。”
他忽然扯开自己衣袖,露出旧伤疤痕,“小人半月前试药时不慎划伤,用此法处理后,连疤痕都淡了许多!”
武将们顿时炸开了锅。
英国公张懋扒开伤兵衣领查看伤口,激动得胡子乱颤:“陛下!这伤口竟真的收口了!”
王恕手中的弹劾奏章簌簌发抖,马明远的象牙笏板“当啷”落地。
朱见深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昨夜怀恩呈递的密报此刻字字灼心——京营试用烧酒消毒后,感染死亡率从六成七骤降至两成。
他转身看向儿子,却见朱祐樘正盯着商辂冷笑:“阁老可还觉得,这是匠作末技?”
“太子此举,实乃国之祥瑞!”
商辂突然躬身,白须几乎触及青砖。
文官们面面相觑,弹劾奏章在手中成了烫手山芋。
唯有马明远突然高呼:“即便有功,太子藐视礼法、辱骂群臣也是事实!恳请陛下另选名师教导!”
“附议!”半数文官轰然跪倒。
朱祐樘看着齐刷刷的乌纱帽,忽然大笑。
他解下腰间玉佩,重重摔在蟠龙柱上:“好一个礼法!好一个教导!”
他转向龙椅,重重叩首,额头撞出闷响,“儿臣恳请父皇,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发配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