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有的尸油抹在我眼皮上时，芦苇荡里腾起硫磺味的雾。
那些枯黄的苇杆突然疯长，叶片边缘泛着青铜锈色，割破掌心淌出的血珠竟带着铜绿。
“闭左眼，开右窍。”他往我耳道塞进冰凉的尸蜡，这是湘西排教的问阴路，看见什么都别应声。
腐臭的雾气裂开道缝隙，战国鬼市在月光下浮现。
青铜酒旗悬着人皮灯笼，摊位上摆满镶眼珠的玉璋，那些瞳孔还在滴溜溜转。
我跟着磷火引路符前行，腰间望气尺突然横打膝窝——这是父亲教我躲暗弩的招式。
方老板好身法。陈大有的铜铃在雾中发闷，三丈外那个戴饕餮面具的，卖的东西你肯定眼熟。
商贩举起的人骨罗盘，指针是半截翡翠扳指。
当我凑近时，罗盘背面的星象图突然渗出鲜血，在黄沙地上汇成父亲的手迹：九黎归棺。
三十块大洋。商贩的喉结是蠕动的青铜虫，“附赠你师兄的下落。”
他的指甲划过罗盘，刮下的铜粉在空中凝成1935年的报纸标题：《贺兰山科考队集体癔症，队员方墨林啃食同僚眼珠》。
怀表在胸腔震动，父亲的照片正在龟裂。
我伸手要夺罗盘，商贩突然撕开衣襟——他心口嵌着枚观山铜符，符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
那些青铜血管顺着肋骨缠绕，最终在肝区拧成北斗九星的形状。
白玛的转经筒突然爆响，鬼市像摔碎的镜子般开裂。
陈大有拽着我扑进苇丛，身后传来地壳开裂的轰鸣。
腐臭的雾气化作青铜液体，在芦苇叶上蚀刻出楚墓结构图，那些墓道机关分明是放大的人体经络。
是云梦泽的蜃气。林玄素的声音从地底传来，用望气尺测乾位！
尺端磁针扎破指尖，血珠滴落处浮出青铜台阶。
我们踩着星斗方位上行时，台阶缝隙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每只无名指都戴着观山太保的翡翠戒指，戒面刻着方氏历代先祖的名讳。
海市蜃楼在月晕中凝聚成楚墓虚影。
主墓室椁床上躺着戴饕餮面具的尸首，他手中握着的正是我怀中那半块青铜罗盘。
当尸首突然坐起时，我颈后的北斗痣灼痛难忍，墓顶星图投下的光柱正笼罩我的百会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