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走进出版社那间简陋的办公室时,意外地发现,涅克拉索夫和别林斯基竟然都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看到这两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文坛巨擘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小出版社里,伊凡·帕夫洛维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涅克拉索夫微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伊凡·帕夫洛维奇的肩膀,说道:“帕夫洛维奇先生,你为我们带来了一份天大的惊喜。你推荐的那部《穷人》,我和别林斯基先生都已经看过了。”
伊凡·帕夫洛维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们,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别林斯基的脸上也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他看着伊凡·帕夫洛维奇,郑重地说道:“伊凡·帕夫洛维奇,我要感谢你。感谢你发现了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也感谢你把它带给了我们。这部《穷人》,是一部真正的杰作。它的作者陀耶斯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
听到这两位文学巨擘如此之高的评价和肯定,伊凡·帕夫洛维奇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他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这部小说有救了,那个名叫陀耶斯基的年轻人,也有救了。
涅克拉索夫和别林斯基的肯定,让伊凡·帕夫洛维奇喜出望外,也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曙光出版社虽然资金匮乏,设备简陋,人手也不足,但他决定,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部《穷人》出版发行。
他立刻召集了出版社仅有的几名员工——一个负责排版的老师傅,一个负责校对的年轻学徒,还有一个负责跑腿打杂的小伙子。
伊凡·帕夫洛维奇向他们郑重地宣布了这个决定,并将涅克拉索夫和别林斯基对这部小说的极高评价转告给了他们。
员工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感到有些惊讶和难以置信。他们都知道出版社目前的困境,对于一部出自无名新人之手、题材又略显沉重的小说,能否在市场上取得成功,他们心中都充满了怀疑。
但是,社长伊凡·帕夫洛维奇那不容置疑的决心,以及涅克拉索夫和别林斯基这两位如雷贯耳的大人物的亲自背书,还是让他们打起了精神,愿意为了这部可能会给出版社带来转机的小说,拼尽全力。
伊凡·帕夫洛维奇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出版社的流动资金不足以支付印刷费用,他准备动用自己多年来积攒下来、准备养老的那一点微薄积蓄。
他坚信,《穷人》的出版,将会是曙光出版社真正的“曙光”。它不仅能够拯救这家濒临倒闭的小出版社,更可能为整个俄国文坛,带来一股清新的、充满力量的空气。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这部小说将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引发广泛的关注和讨论。而那个名叫陀耶斯基的年轻人,也必将因此而声名鹊起,成为俄国文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经过一番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筹备,“曙光出版社”终于将《穷人》的单行本印刷了出来。由于资金有限,第一版的印刷数量并不多,装帧也相对简朴,只是用了普通的纸张和简单的封面设计。但对于伊凡·帕夫洛维奇和陀耶斯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值得庆贺的里程碑。
《穷人》的单行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彼得堡几家规模不大的书店的书架上。没有盛大的发布会,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甚至连一张像样的海报都没有。一切都显得那么低调和平静,仿佛只是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难以察觉。
初期的市场反应,也正如这悄无声息的上架一般,极为冷淡。
作者“陀耶斯基”,在彼得堡文坛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没有任何名气可言。而“曙光出版社”,也只是一家在业内几乎无人知晓、濒临倒闭的小作坊。这样一部出自无名作者、由无名出版社出版的作品,自然难以引起书店老板和读者们的重视。
那些精明的书店老板们,只是将这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穷人》随意地堆放在书店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与那些积压已久、无人问津的滞销书为伍。他们更愿意将黄金位置留给那些已经成名的作家,或者那些包装精美、题材热门的畅销小说。
鲜少有读者会注意到这本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穷人》,更不用说主动去翻阅和购买了。偶尔有几个好奇的读者拿起它,看到封面上那个陌生的作者名字和略显沉重的书名,大多也会摇摇头,又将它放回原处。
陀耶斯基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自从《穷人》上架后,他几乎每天都会控制不住地去那几家书店附近徘徊。他不敢直接走进书店询问销量,只是远远地站在街角,透过橱窗,偷偷地观察着摆放《穷人》的那个角落。
每一次,他看到的都是那几本书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他的心,也如同那些被遗忘的书籍一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失落和焦虑。
他看到自己的心血之作,那部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作品,就这样无人理睬,无人问津,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是不是《穷人》这样的作品,真的不适合这个时代?
伊凡·帕夫洛维奇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几乎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积蓄来出版这部《穷人》,如今却面临着血本无归的境地。每天看着那些退回来的、一本都未曾售出的书籍,他的心都在滴血。出版社本就岌岌可危的处境,因为这次冒险的投入,更是雪上加霜,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巨大的压力,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编辑夜不能寐。他开始反复地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老糊涂了?是不是自己和涅克拉索夫、别林斯基那样的大人物,都一起看走了眼?难道那部让他激动不已、甚至流下眼泪的小说,真的只是一部无人欣赏的平庸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