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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莫逆之交(2 / 2)

天地钟毓兮曼倩灵妆,

日月凝耀兮葳蕤华裳。

红采翠气兮曳曳扬扬,

娇魂婉魄兮弥弥彰彰。

患风尘涌兮香冷何方,

恶蒺藜加兮梦断无常。

动容发音兮倾我衷肠,

愿与大人兮共昭懿光。(6)

曲终歌罢,花公子默然无语。崔远立于花下,若有所思。却又见院中花叶倒像是领会了歌中深意似的,竟都颤动不已,崔远不禁叹道:“真知音也!”花公子才说道:“皆我痴心妄语也,怕不衬先生见识。”

“公子说哪里话来,你之思想不仅正合我意,更是为千红万艳肺腑之言啊!你看这些花朵,也颔首称是呐。谁不愿春长在,花常娇,只是一年四季,荣枯已定,天意难违。更那堪狂飙骤雨逼陵,红消香断,怎不叫人伤怀!只可惜,你我都是凡尘中人,可以为花唱赞永生,却不能为之呵护一世,实在可恨啊!”

“我听说先生有障风之术,为何不用?”

“唉,公子有所不知,那障风术只能用于一时,如今也不灵验了。”

“但不知是何人所授?”

“不瞒公子,前年这个时候,有几位姑娘来到我家,教了我这个法子。原来她们都是这些花变成的,因为害怕风神,就让我用彩帛做成旌幡,再画上日月星辰,在五更风起时挂于院中,可保无虞。我当时曾问过她们,为何要找我这个凡人帮忙,她们说只有花主人用此法才能灵验。当晚一试,果然保全了她们。”崔远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可那风神太厉害了,如今连花灵们也无计可施了。”

“据说这天上还有一位花神,不知他如何管这事。”

“嗨,花神也好,风神也罢,世人谁见过。若不是亲眼所见,说那几个姑娘是花变的,我死也不相信。更何况那晚,洛阳城大风,独我这院子纤毫未损,也由不得我不信。要说真有神仙,想必也是各顾各的。只是那风神未免太狠了些,好象总见不得这世上美景一样,但凡花盛之时,就定要狂性大发一回,弄得红芳满地,一片凄惨。想那花神苦心孤诣成就这百媚千娇,却又能怎样?还有风霜雨雪,又有四时更替,如何了断!纵然是功力悉敌,怕也难反经行权(7),我看他也不中用!”

在一旁的小童一听崔远这么说,便想插嘴,却见他家公子有所暗示,也就不敢多言,只是下死眼瞅着崔远,一脸的不高兴,不知为了何故。

花公子却对崔远笑道:“先生说的有理。想来,万物荣枯各俱性理,并非人力神通可以违拗。只是,连凡人尚且知道急公好义,神仙又何尝不知晓。譬如先生籍彩旌着手成春(8),难道花神便不可以权变吗?何况,风神违天时,以强凌弱,花神岂能坐视之!”

“说得好!”崔远拍手说道:“花神如能出手,岂是我等可及万一也。但他既是神仙,为何却不见显灵,难道只凭你我在这里徒发议论不成?”

那小童此时倒笑了起来,说道:“花神早就显灵了,崔先生还不知道么!”说罢,便只瞅着他家公子抿嘴儿笑。崔远本来就对这个“花公子”疑惑得很,此刻又听得他小童这样讲,也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起他来,却又不知说什么。这时,那几位花灵倒显身了,走到花敬前,躬身拜道:“见过上神。谨尊上神吩咐,未敢早来迎接。”花敬请她们起身,笑道:“你们不必拘礼,拜过崔先生后即可返回,介时风起,你们不必惊慌,自有我在。”花灵们请花神小心些,又再拜过崔远,便各回花中去了。

崔远到这时才相信“花公子”果真就是花神,好笑自己当时再三揣度,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上面去。眼下可是见到真神了,心中自然十分高兴。花神见崔远释惑颜开,笑道:“方才是小神同先生玩笑了一回,望先生勿怪。”说罢,花神躬身而拜。“哪里!哪里!”崔远慌忙也拜道:“倒要请花君恕我凡心俗眼,说了这半日话,还不知是神仙降临了。想花君此来必有原故。”

“是的,一来因先生彩旌障风,得罪了风神,她今夜定要来找你交涉一番,我岂能坐视不管。二来,我与风神也当有个了断,自然要走这一趟,请先生不要害怕,我自会护卫你。”

“我并不怕得罪风神,只是为这些花担心。”

那小童就是淳郎,他乐道:“崔先生担心什么,有上神在这里,凭谁也不能伤了这些花的!”花神拿出一粒定风丸让崔远服下,这定风丸是提取百花根藤炼制而成,凡人服下一粒能御风不倒,服下两粒可逆风而行。花神正与崔远交代时,风已作起,知是风神来了。

注:(1)此故事见《太平广记·博异记·崔玄微》及明·冯梦龙《醒世恒言·灌园叟晚逢仙女》,今略作改动。

(2)五更:古代把夜晚分成五个时间段,也称五夜、五鼓。一更为黄昏时分,也叫甲夜,19点-21点;二更为人定时分,也叫乙夜,21点-23点;三更为夜半时分,也叫丙夜,23点-1点;四更为鸡鸣时分,也叫丁夜,1点-3点;五更为平旦时分,也叫戊夜,3点-5点。

(3)此处称崔远的字“玄微”,是表示尊敬之意。只有长辈对晚辈、上级对下级才直呼其名。但《太平广记》里并未交代“玄微”是名还是字,笔者暂且以之为字,并根据字意杜撰出一个名“远”。

(4)冰蚕:传说中的一种蚕,其丝入水不濡,入火不燎。

(5)钟山:这里指昆仑山之别名。

(6)大人:此处指有德之人。

(7)反经行权:必要时违反常规采用权宜之计。

(8)着手成春:本来喻医术高明,这里指崔远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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