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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寿添东海(2 / 2)

花暖云窗香风透,

月凊水槛幽波静。(16)

敬芳斋里书藏万卷,画庋(17)千轴,花神每每于此阅览,都觉心花发明,又登境界。真是左右瞻图书,内外多蕴藉。敖广曾对花神夸道:“你这里比藏书家的书楼还要养眼养心呐。芸笈(18)涵道妙,明窗得意熏,贤弟逊志(19)好学,连我这东海也添了不少光了。”这话并非奉承,自从花神于此清修后,东海之地便更增添了许多文风雅韵,使这一方的神仙尚武不尚文的习气改进了不少。又受了花气琴音的薰陶,也颇得了些精进的好处,连原本咸涩的海风中都飘荡着芬芳的气息。也常有各道的神仙来此游玩一回,既观了景,又蓄了几分风雅。故而,东海便也成了一大圣地,敖广自然是更觉光彩,与花神越发得好交情了。

这日,大家方打坐完毕,只见敖广悠悠闲闲地来了。他呵呵笑道:“真是花气芬芳啊,我这东海的浪花都是香的呐!”花精灵们与敖广行过礼后自散去了,花神笑道:“老寿星前日喝高了,今日才醒么?”

“惭愧哟,我的酒量窄,还比不上你小老弟咧!你嫂子给我灌了许多的醒酒汤,如今再来讨你一杯茶喝,怕是就醒得透喽!”

“我倒是算着了,正等你来呢。请。”

敬芳斋一侧另有敞轩,面临大海,是花神修习观景处。花神请敖广轩上坐了,亲自与他沏了茶来。

花神向来只用须陀河水沏茶。那水盛在大玉瓮里,埋入花根下过一百年,又采集花上的朝露晚霜续入,再埋三百年。待那水与花气及朝露晚霜中的日月精华凝集成一粒粒莹润的“百合珠”后方才使用。一粒百合珠化开后,水便足量,且妙香悠长不绝。百合珠有调谐百花使达精一之内力,又有花神精神贯达其间,故用以沏的天香茶,其味自然中正纯粹,既有清芬上扬之感,又觉醇厚浓郁气息缠绕舌齿,令品者神明气畅,十分受用。

两位神仙喝着茶,望着海上景致,心中十分的惬意。

只见龙女、蚌姑、鱼姝结伴在波上悠游,身姿婀娜,袅袅云烟贴着她们的衣裙婉转随行。更有许多海族百十成群地逐浪戏耍,引逗得鸥鷁相与同乐。放眼望去,翠羽凌风、红鳞泛海,耀彩生辉,殊为壮丽。又再见碧岛丹崖垂影海面,金蛟银魑、青鸾紫凤腾翔升转。空中云气怡然聚散,从容纵横,于千变万化中流动着亘古的生命奥谛。另有些画舫彩艦载着来东海玩赏的各道神仙通达各处。

这片蓊郁盛大的场景并没有因声色的铺张而显得杂乱不堪,反而是凝聚着清宁恬淡的意韵彰显出灵境圣地的气质来。

花神因让淳郎先回去了,身边只留下两位蓝衣小童随侍。九歧仙草乃是妙高山上独有之仙草,色蓝,有芳香,夙有灵性。因多为一根九脉,故名“九歧”。花神当日收了其中最灵透的一株为弟子,如今有一千多年了。九兄弟虽还不及淳郎,也颇有些修养了。此时留下的兄弟俩,一个在帮花灵采集花蜜,用以调羹;另一个则侍立轩上,他见花神一丝眼神飘来,便知是要琴,自去将铭芳琴奉了来。

敖广最喜听花神七弦之音,每每于此总有一番享受。此时此刻,花神的内心是静谧淡荡的,他和吟箫的爱恋已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安置,至少,暂时是没有外力的搅扰,这使他们彼此间都有相对充分的机会来延续美好的心情。只是,忧闷总归还是难免的,这也是两地相思的必然体会。

面对眼前的丽景,两位神仙都颇觉心气明畅,情怀纵逸,无所滞碍。故而,于琴上,弹者指下如流琼泻玉般淋漓舒展,听者则觉超然快哉。清彻明丽的音声回旋于海天逍遥怡然、天真烂漫的旨趣令来往诸神俱为倾心,都赞道:“此般意境,已达绝妙矣!”

花神展喉歌唱,尽吐胸臆:

步太虚之浩渺兮望瀛海之澜汗(20),沐尘外之清明兮感旷世之遐远。登蓬莱而御气兮假以乎长生,纵云霞而临风兮谨以乎志迁。展我七弦兮慷慨寄怀,导我神意兮从容应变。比伯牙挥手,思钟期听声(21)。衣红香之裳,结翠馥之佩;偕山水之趣,集天地之萃。超然长啸,逸世逍遥,唯此而极乐也!

一时琴曲弹完,其音声意韵还绵绪未尽,连行波流云也迤逗着不肯远去。敖广拍手道:“贤弟琴道真是无与伦比啊!发于心,应于声,弦指两忘,已到入化之境了!我想,抚琴固有法度,若囿于其间,必为牵扯。只有入得出得,从容调协,方才是精神所在。”

“仁兄虽不擅抚琴,却是个极会听琴的。不过,仁兄是仙长,见识广博,有大气魄,只怕小弟这点子志趣令你笑话了。”

“哎,”敖广摇手笑道:“贤弟之弦音,至纯至真,至清至灵,是你本性所发。若论质贵者,中和乃为圭臬(22)。中和者,自然平淡才能周旋有余,使阴阳调谐,刚柔相济,内外兼修。你我虽属性相异,但既为同道,必以一家之法总领精神,而后再有发挥。所谓志趣,出于天然,再经修养,各臻高境,各有妙处。就说刚才吧,我听你弹琴,便又维护了我许多天真的情愫,可比我这大气魄更令内心清明呢!”

“好啊!说到底,我们各有倚重,互有扶持,方能致中和。”

“然也!”

这两位忘年交又谈讲了半日,敖广才告辞潜海而去。

略住了几日,花神自回天去了。

注:(1)四海龙王都姓敖,只是其名字各书说法略有小异。

(2)《华严经》中有十大龙王。

(3)囚牛:好音乐;睚眦:好斗喜杀伐;嘲风:形似兽,好涉险有威严;蒲牢:形似盘龙,好吼叫;狻(suān)猊(ní):形似狮子,好静,喜烟火;赑(bì)屃(xì):又名霸下,形似龟,好负重;狴(bì)犴(a):又名宪章,形似虎,喜讼好义;负屃:形似龙,好文;螭(chī)吻:又名鸱(chī)吻,龙形吞脊兽(口吞屋脊),好吞。关于“龙生九子”的说法不一,但大同小异,今据李东阳《怀麓堂集》。

(4)即二郎神。

(5)瀛:大;潚(sù):水深且清。

(6)溶溶:水大。

(7)碧霄:水上云气;叆叆:浓郁。

(8)海牙:即浪花形状。

(9)海发:海藻的一种,纤细如发。

(10)唐·刘沧《望未央宫》:“香风吹落天人语,彩凤五云朝汉皇。”

(11)荷(hè):承受。

(12)姁(xǔ)婾(yú):快乐、和悦。

(13)望日:农历每月十五日,或十六、十七日月亮最圆,称为“望日”。

(14)人间万姓仰头看:《红楼梦》第一回中贾雨村于中秋节对月吟诗云:“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15)海素:即鲛绡,传说是鲛人以泪织成的薄纱。

(16)凊(qing):冷。

(17)庋(guǐ):藏、保存。

(18)芸:芸草,可防书蛀;笈:书箱,也指书籍、典册。

(19)逊志:谦恭。

(20)澜汗:长。

(21)三国·魏嵇康《琴赋》:“伯牙挥手,钟期(即钟子期)听声。”

(22)三国·魏·刘邵《人物志·九征第一》:“凡人之质量(资质),中和最贵矣。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五材(勇、智、仁、信、忠),变化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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