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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而今梦断烛华灭(1 / 2)

杭市的深秋有侵骨的湿寒,金桂银桂到了花期末,留下淡淡余香。

聂廷昀走进庄家院子里,便裹挟一身花香。

院中宾客都是一身黑衣黑裤——他们是为吊唁而来的。

聂廷昀来时做了许多心理准备,真正见到庄闫安等人穿着孝服,还是有些震撼。

那天接到庄闫安电话时,他半晌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什么是“我妈走了”?走到哪里去?一分钟后,他才意识到庄闫安到底在说什么。

庄家和郁家的情谊从祖父辈结起,庄夫人付慎兰和郁令仪没见过几次,却对郁家小辈很照顾。

他上次见付慎兰是一年前,他在杭市养伤,来找庄闫安,留下吃了饭。

付慎兰亲自为他下厨,做的四喜烤麸是一绝。

记忆里,庄闫安的母亲很温柔,那种温柔是源于骨子里的学养,因为博学,所以对世界宽和。

这在他所接触的人里相当稀罕。

聂廷昀到时,付慎兰的遗体已经在殡仪馆火化完毕。

庄闫安、庄芷薇和庄子怡捧着骨灰盒回来,在家中操办后事。

立孝堂后,吊唁的人有处凭寄,唯独一家之主庄峤再未露面,迎来送往,都由子女出面。

庄闫安告诉聂廷昀,父亲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孝堂立了三日,庄闫安神色恹恹的,强自打起精神来应付前来吊唁的亲友。

庄芷薇是幼女,早就神思恍惚,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母亲去了,她浮萍似的漂着,巴望着一场梦醒。

聂廷昀过来前庭帮忙送客,瞧见庄芷薇,他脚步一顿,朝她疾步而来?:“芷薇!”

庄芷薇听不见大姐和二哥都说了什么,整个人朝他倾斜,就这么昏倒了。

四下乱作一团,先是庄闫安大呼小叫,随即庄子怡厉声斥责:“慌什么?!叫医生!”

庄芷薇被抬进房间,半晌才醒过来。

医生查过无恙,人陆陆续续出去了,聂廷昀要跟着离开,却被庄闫安拦住:“你看着她休息一会儿。她熬不住了。”

聂廷昀回身坐在床侧,望着她安抚道:“没事,睡一会儿吧。”

庄芷薇没哭,呆呆地看他半晌,果真睡了。

四下寂静,不知过去了多久,传来她绵长的呼吸声,聂廷昀才偏头打量庄芷薇。

聂廷昀有些想不起她小时候的样子了。

她什么时候长大的,什么时候变了模样,什么时候不再叫他哥,都已记不清了。

再漫长的岁月,仿佛也只是一弹指的工夫。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余光一晃,看到庄闫安在门口探头,用口型询问:“睡了?”

聂廷昀点头。庄闫安朝他勾手:“出来陪我送一下客人。”

聂廷昀跟着出去,才发觉这个时间并没有什么客人。他狐疑地在庭中顿住脚,看向庄闫安。

庄闫安一脸憔悴,不复从前鲜衣怒马的姿态,一拍他肩头,指了指石阶?:“坐。”

他知道庄二有话要说,并没先开口。

庄二点了支烟,猛地吸了一口,才觉缓过点儿劲来。

“妈走了,我妹是最受不了的。你还不知道我妈是怎么走的吧?”

这事聂廷昀的确没听人具体提起过。但凡宾客里有谁谈及原因,也都立刻噤声,仿佛这是什么禁忌。

庄闫安将手搭在膝头,烟缓缓地燃着,他良久没动,烟烫着了手,疼得他一激灵,把烟扔出去了。聂廷昀掏出打火机要再给他点一支,他却摇摇头。

“她说去山上拜佛,再没回来。”庄闫安声音低得近乎嘶哑,抬手往上比,“那么高的山崖,跌下去了。”

庄闫安用了“跌”这个字眼,可聂廷昀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一股凉意从他握着打火机的手指头蔓延到心口,凝聚成寒冰。

“她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让她操心,我爸呢,早年是做错过事,但也是以前的事情了,自打知道她生病以后,再没敢怎么样……你说,她为什么还要想不开?”

庄闫安说到最后,语气里夹杂了怨气——他埋怨母亲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聂廷昀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银灰色的打火机,纹络擦过指腹的茧,细微的触感,几乎感知不到。他心头被一股恐惧笼罩了,因为想到崔时雨。

可她没有抑郁症,“约拿情结”也并不是一种疾病。

“吧嗒”一声,打火机从手里掉落,砸在地上,沿着石阶滚到最底下。

他起身去捡,庄闫安在身后轻声说:“多替我照顾一下我妹,她比你想象的脆弱很多。”

聂廷昀站在风里,没作声。

庄芷薇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她懒懒的,不想动,躺了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她走到门口,却顿住脚。门前,她的兄长和聂廷昀并肩坐在阶上,谁都没有说话。

她看着两人的背影,莫名鼻头发酸。

深夜,海市。

张诚然刷朋友圈,无意间看到庄芷薇发的图片,是两个男人并肩坐在石阶上的背影,院落里有不知名的花木。配文是:“多谢你在。”

张诚然立刻认出其中一人是聂廷昀,皱了下眉,迟疑半晌,给庄芷薇拨了个电话。

“你回国了?”

她答:“家母病逝。”

张诚然没料到是这样的原因,半晌才说:“节哀。”片刻后又问?:“聂廷昀也在?”

庄芷薇“嗯”了一声。

张诚然犹豫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庄芷薇说:“你是认出照片里有聂廷昀才打给我的?”

张诚然“嘿嘿”笑了一声,有点儿尴尬:“我不知道他去杭市了。”停了停,他又道?:“你们还真是亲近,他之前说和你有婚约,我吓了一跳。”

庄芷薇一愣,没有接话。

她以为聂廷昀不会和人说这件事。

可他既然能坦然向朋友承认,是不是说明……她还有一线生机?

依照杭市的风俗,孝堂要立满五日。第四天,庄家已渐渐恢复平静,兄妹三人终于从忙碌中脱身,却并没有解脱的感觉。

对于活着的人,怎样都不会是解脱。

孝堂里十分寂静,烛光从里头摇曳泄出,挂起的白帘被风吹得翻飞作响。

庄芷薇向哥哥姐姐恳求自己和母亲单独待一会儿。

她是幼女,自小在母亲膝头长大,有这样的请求在情理之中。于是偌大的孝堂空荡荡的,只有庄芷薇一个人,她坐在蒲团上,泪已经哭干了。

寺里请来的僧侣在外间念诵不知名的经文,嗡嗡响彻耳边。

到了后半夜,庄芷薇昏昏沉沉地在地板上睡着了,睡眠很浅,有人走过来,她立刻就醒转了,却没动。

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

一只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似乎想将她唤醒。她脑子反应慢了半拍,迟疑着并未睁眼,忽地周身一轻,竟被他打横抱起。

耳朵靠近他的心脏,熟悉又陌生的手臂将她紧紧环抱,是很奇异的感觉。

才出灵堂,他平静地问:“你醒了?”

她没睁眼,反而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得寸进尺地蹭了蹭他的肩头。

对方轻声说:“下来吧。”说完便松了手。她反应不及,双脚落地,险些摔到,被他伸手扶住,又很快放开。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聂廷昀道:“庄二让我喊你回房间睡。”

她心里的难过被他复杂的表情莫名取悦,哑声问:“要是你没发现我醒了呢?不也就抱我回去了?”

聂廷昀道:“又不是小孩子。”他转身往回走,身后的人却没跟上,沉默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回头看她:“走吧。”

庄芷薇神情哀伤地凝视他,没动。

聂廷昀意识到了什么,或许早在上次在杭市为郁泽闵庆生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庄二的托付更像是某种暗示,可他并不想在这个微妙的节点让事情变得复杂,为避开麻烦,他当机立断准备离开,庄芷薇先一步打乱他的计划。

“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阿昀。”

聂廷昀不动声色地说:“你太累了,该回去休息。”

“除非你有朝一日敢当着两家人的面说不,不然我们的婚约永远作数,不是吗?”

聂廷昀淡淡地笑了,有些嘲讽。

他自问是个利己主义者,凡事都倾向于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他和庄芷薇之间的这个羁绊,于谁都是利大于弊。任何时候,惹怒两家人,对他半点儿好处都没有。他现在要考虑的不仅是自己,还有马上要起航的事业。

所以他想了想,问她:“你想要什么?”接着颔首道:“我能给你的不多。”

他的冷静在某种程度上刺伤了庄芷薇的自尊心。

她无意识地扬起下巴,稍稍眯起眼睛,淋漓尽致地显露自己的不悦?:“你可以玩。但我总得要个保证,这不过分吧?”

他打断她,连名带姓地唤她:“庄芷薇,我可能,不是在玩。”

她很快抓住了重点,问道:“什么叫可能?”

这话问住了聂廷昀。

他站在深秋的风里,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听到脚踩在枯叶上的声响,很脆,“咔嚓”一声,惊碎了梦里七彩颜色的泡沫。

到目前为止,崔时雨给的都是温暖的美梦。

而他一直以来,都身处冰冷的现实。

第十五届天英杯国际柔道公开赛的预选赛刚刚在秦岛落幕。

聂廷昀食言了,他并没有来看这场比赛。

崔时雨筋疲力尽地坐在休息室里,医生正在给她做常规的赛后检查,严重肌肉拉伤三处,挫伤若干,关节周肌腱发炎……她套头穿上了连帽卫衣,对疼痛已然麻木。

冯媛西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将她抱住了。

“干得好,时雨。”冯教练难掩激动,“这次非国家队选手几乎全军覆没,你是极少数几个通过预选的。”

而她只觉得自己渴得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哑然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喜悦,只是觉得如释重负,她到底没有辜负这么多天的努力。

她看了看手机,屏幕始终黑着,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

这是聂廷昀消失的第七天。

赛后,崔时雨得到了短暂的两天假,就在这时候,她接到了尹楠的电话,问:“怎么没回家?”

崔时雨正在寝室,准备收拾东西回家,闻声怔了怔:“你回来了?”

尹楠笑着说?:“想不想妈妈?录制才结束我就赶最早的飞机回来了。”

崔时雨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

自从上回尹楠在她面前痛哭后,她再不敢多说话,怕又把人惹哭。

尹楠全然不知,兀自沉浸在要和女儿相见的喜悦里:“你在学校?我去接你,顺便有个惊喜给你。”

崔时雨既不期待,也不惊喜,说声“好”,挂了电话。

尹楠来学校后,直接载她去吃饭的地方。途中,尹楠问她好几次?:“不好奇是什么惊喜吗?”

女儿虽然说好奇,但脸上一点儿好奇的意思都没有。节目制作人出身的尹楠感到非常没有成就感。

到了餐厅,崔时雨方知是个吃西餐的地方。

母女俩坐了片刻,忽然有人来了。

那是个气质矜贵的青年,约莫未及而立,眉眼英俊而深邃,行止带着点儿疏离,和尹楠握手时,只虚虚搭了一下手指。

尹楠朝崔时雨道:“这是骆先生,天英的董事,是我这次节目的投资方。”又朝骆先生说:“这是我女儿,叫她时雨就行。”

崔时雨起身问了好,视线却与对方错开了,她感觉到某种被审视的滋味,这让她有点儿不自在。

三人落座,尹楠便开始点菜。

看到尹楠点牛排,崔时雨犹豫了一下,只说自己吃沙拉就好。

无奈尹楠对此毫不知情,眼都不抬就说道:“那怎么行?看你最近瘦成什么样了?多吃点儿肉。给你点个惠灵顿吧?这个量不多的。”

崔时雨垂眸,“嗯”了一声。

那一直沉默的骆先生却笑了:“时雨不是柔道选手吗?最近还在备赛期,因为尿检的关系,应该是不能吃这个的。”

尹楠尴尬地怔了片刻,自己对女儿的事,却不如一个外人清楚。她正有些下不来台,骆先生又道:“蔬菜安全些,她想吃沙拉,让她自己选吧。”

崔时雨松了一口气,有些感谢这个骆先生替她把事情说清楚了。可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个“惊喜”到底是什么。

这又是个什么局?尹楠请节目的投资方过来干吗?给她相亲?

崔时雨用叉子轻轻地戳了戳盘子里的圣女果,困惑了两秒,又觉得与她何干。既来之,则安之。

尹楠和骆先生聊天:“听说天英的人之前也通过校方的媒体找过时雨?”

崔时雨轻轻地皱了下眉,意识到这场饭局原来和自己有关。

骆先生说:“没错。当时不知道这是您女儿,有些舍近求远了。”他的视线转向崔时雨,是明明白白朝着她在问话:“不知道崔小姐有没有计划过以后?”

崔时雨抬眼,对方眼神深邃,她本能地察觉到,他与聂廷昀像是同一种人。

面对猎物,他们总是一切尽在掌握、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不妨直言,运动员的生涯是很短暂的。时雨,你在这个年纪还没有摸到世界级的门槛,以后上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多数人会就此籍籍无名挨到退役。不打柔道你能做什么呢?当柔道陪练?以你的资历,转做教练也很难。”

崔时雨抿了抿唇,无法否认。

“你有很好的外形条件,甚至舆论风向对你也十分友好。”骆先生说,“我们KOL(意见领袖)部门的艺人总监康敏对体育毫无所知,但她在网上偶然发现你时,很快就被你圈粉,甚至连带着开始关注柔道这项体育运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有在公众领域握住话语权的潜力,也就是俗称的观众缘,在这一点上,我从没走过眼。”

尹楠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不由自主地微笑,她的女儿当然招人喜欢。

她望向女儿,却见她一张小脸发白,仿佛陷入沉思。

崔时雨说:“我没懂骆先生的意思。”

骆先生笑了笑,并不觉得被冒犯,他点点头:“你不怎么接触网络,不理解也很正常。听说过网红吗?”

崔时雨很快抬了一下眉,这个细微的动作,意味着在她的认知里,大家对网红的评价大多很负面。

骆先生解释道:“KOL运营,通俗来说,可以理解为打造一个网红。但天英是大集团,我们承办国际级的体育赛事,投资影视,涉足金融,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你进行全方位的包装。我们签约的KOL都是作为正经艺人来运营的,所以不会让你去做通俗的直播,也不会让你陷入为难的情况。”

崔时雨仍然有些茫然。

“就是,你如果愿意和我们合作,你仍然可以打比赛,但在赛事的选择上,可能要与公司共同商议。你会被打造成柔道选手形象的公众人物,利用影响力去宣传赛事,进行其他演艺活动。如果你热爱体育,这也是你向外界宣传柔道的一个绝好的机会,对不对?”

骆先生语气平静,半点儿也不咄咄逼人,却有十足的说服力,连尹楠都暗暗点头。

可她女儿始终垂眸沉思,无动于衷。

尹楠带骆先生来,就是为了让女儿以后不要一心扑在比赛上,一则太过危险,二则运动员的生涯的确短暂,她也希望女儿能够有所成就。

骆先生的提议,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抛出了旁人求之不得的橄榄枝。崔时雨该感恩戴德迅速接住才在情理之中。

时间静止了几秒,崔时雨打破沉默:“我没有什么兴趣,抱歉。”

尹楠有些震惊:“时雨,你是不是没明白骆先生的意思?我可以回头和你……”

崔时雨站起身,打断了尹楠的话:“我先走了。”

尹楠起身要追,却被骆先生拦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单独送送她,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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